向叶而生
她着青羽一闪而过。
晨光犹恍然隔世。
天地万物可有辨识度?
倘有一双明眸,万物自可安然无虞;于她,这世间之物大抵便没什么不同罢。
且,离去或归来,自她睁眼的那刻起,已然轻拿轻放了。
她享着大自在,大悠然,仿若世上有我,又仿佛无我。
这样想着,仿佛有一天我也会落地,回到土里的家,如她一般,终归于无。
那么,有没有痕迹,重要吗?
倘世间皆如你,从高处而来,所求尽归枝丫处处,可还有追寻之意味?
如若不然,这便是你终生秉持的至善了,对么?
既如此,便让我成为亿万中的其中一个你好了。
那么,我要不停地走下去了,直到昼与夜离分,直到落笔已成你,直到我能化翼为蝶,万物重又回到新奇,眸光所至,一切都正好。
我穿行其中,初初的欣然自心底一涌而出。
若余生皆向你,是不是就可以够得着你?
钥匙
这一刻,再也叫不出你的名字。世界是清晰还是模糊,都不关春天的事。
整个五月,除了等风,我无所事事。
站在山顶奔跑,看季节的门敞着,人群蜂拥而入。
白天的花间巷是寂寞的烟花,到了晚间便热气腾腾。那巷口晕黄的灯笼是我在沉睡中望着你的眼睛,那灯火阑珊的地方,是你在悄然仰望吗?
我叫不出你的名字,看不清你的样子,可是,在这样的夜晚,你说我们可以一起到夜心去寻找风的钥匙,把所有的结都打开,让我们的心在土里重新开始生根发芽。
我摇摇头,灯火里便开出花来。
梨花老去,月季正艳。只有我的影子随着花间巷的小河悄无声息地流动,街上空无一人。
木离
这样无风无月的夜晚,你会等我吗?
可是,除了诗里最美的远方,我已不知该去往何处了。
我从来不会呐喊,只一次次地在夜色下放逐那颗不死的心,任其奔驰到春的围墙之外。
春天是怎样的,我说了从来不算。
你知道吗,在凛冬的诗里眺望的,只有那些黑洞洞的时间。
如果知道结局只在出发与归零之间往返,一切的努力都不见花开,你还会不会如初归来?
如果我说,月亮是没有影子的,你也没有,你会不会出门来看上一眼?
如果我说,花开是为了光能照进来,花谢是为了行走后将身影落满留白,你会不会如愿?
如果我说,光是为了抵达浓的黑,之后再穿透它,所以白昼才美得这样悲壮,你可会惊叫连连?
你看,天就要亮了,并无人从诗的房间里走出;而我,纵然香雪满天,离你也只会越来越远。
如此,你可会希冀诗意满人间?
所见
她在一页日记里写道:
冷热之间,是暗窗上木纹贪食的夕照,是背靠春天庭院的老人手里捧着的五彩花笺,是路旁那不知何时冒出的湿滑青苔,不经意便摔人一跤。
如果可能,所见如竹篮打水多好。
是的,我看见了,但敏感与忧愁亦被时间之水不着痕迹地收起。瞬间的过滤之后,我便如高大的云杉般,一次次满血复活。
于是,我得以立在时光里,采摘主干鲜明的黑夜白天。
可惜,很多时候,我是被厚厚的土埋着的。
所以人才需要清理。
清理心灵深处那些看得见的看不见的神经质的影子,清理日记里那些堆成山的握不成拳的辙痕,清理掉我们长发飘飘里覆着的霜啊,好让雪住进来。
于是,我眼看着我的日子慢慢升起来了,像一颗小小的火球般,在光的柔波里。
月亮树
我仍然安静。
即使他们嘴里吐出的关于我的连不成线的错误,出奇得一致。
我知道天空如何在静默中完成一次云的输出,也知道大地如何沉默着接纳谎花的雨滴。我看到人群中无数的我不再回头,不再数雪花的篇幅有多长,人间还有多少次日出属于我。
一种轻落下来,落在我的手心里,眼眸中。
我从不知自己可以变得如此轻,也不知自己竟然可以一个字也不说就从容地转身离去。
人类对沉默的诠释已足够深刻,字面的暴击不过类似于苍蝇蚊子哼哼而已。声势浩大的他们从来都没有懂得,对一片叶子而言,只要在光中,便能无所畏惧。
即便尘埃不断落下又如何?如美狄亚所言,即便全世界将我背弃,我有自己便足矣。
总有一天,时间的慧眼会发现,逆风而行的魅力无可替代。
因而,我不如干脆将自己投进风中,让日子肉眼可见的美穿过乌云森森,穿过日升月落,穿过我整个的薄如蝉翼的生命,成为一棵月亮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