沣河秋色

沣河秋色

武永红

物业电话过来，先是问是否很久没在家里居住，接着说有人反应20楼有异味。这可非同小可。不过是二十多天没在家呀！是不是鱼缸里的鱼死掉了，制氧的机器可能坏掉。冰箱里也没有什么。飞鸟也不可能进屋，窗户都是带防护网，攀櫞的猫咪要想进入，那需七十二般神通，已经非一般肉身凡猫，绝大可能就是鱼。肯定是鱼。刻不容缓，即刻去咸阳。

一路飞奔，大概四十分钟就到了咸阳，上楼，楼道一股非常浓的香水，想必是物业喷洒了香水的。打开房门，鱼在水缸里游！鱼缸的水吐着泡泡，正常。查看每个房间衣柜，大小柜子，正常！冰箱基本是空的，正常。房间内并无其他异味。悬着的一颗心落下来。给物业电话“一切正常”。接下来要做什么呢？急匆匆从周至来，总不能旋即折回。趁这晴好的秋日不如再附近转转。手机里搜索最近的是沣河湿地公园。很近。

车子随着导航在公路上飞奔。北方秋天的公路，是在一片缤纷的秋色里穿行，金黄、红黄、红绿、黄绿、碧绿、翠绿、漂色系的红、漂色系的黄，每一种颜色都逼近你的眼底，每一种颜色都叫你惊呼，每一种色都带着极致，像一个历经沧桑但内心又无比丰富、慈悲的智者，抬手之间，色彩从指尖弹出，出其不意，复杂中透出明澈，纠结中带着欢快，浓郁中有着轻盈，浑厚又不失浪漫，忧伤但又热烈，你得抚着掌叫好，因为它触动了你的心弦，绝无可能让你心担一丝丝沉重。如果说春色是一袭欣欣向荣的上景，那么秋色便是成熟时的一种饱满的全我释放，叶非叶，叶即花，更盛花。

惊讶间沣河到了，车子停靠在路边。新修的柏油路面一尘不染，突然一片硕大的明黄的五角枫的叶子悠悠飞在脚下，它是第一个迎接我的沣河的精灵之一，我愿意相信这是一种好客的表达。好安静！这里没有开直播的小姐姐小哥哥的声嘶力竭表演，那声音太闹。没有汽笛声，游客也稀少，阳光无遮无拦铺了一河套，风儿似乎都贴着地面走，看来是来对了。守园的工作大哥正坐在椅子上，在斑驳的阳光里打盹。

正门口是一池水，有水自然有鸭子，有了鸭子的水便生动、便叫人想起江南，江南有美人，沣河便招揽了游客。能来沣河休闲的人绝对是讨要一点宁静的人，绝对是厌弃了人工雕琢的精致和繁琐的人，定然是追求简约之人。沣河最大的人工是给沣河两岸植树，堆一堆稍稍有点高的土堆，土堆上还是树，树有很多种：杨树，银杏树，五角枫这个上面已经提到，还有许多叫不上名字的树；再一个就是给长长的河道上修建大约不足一米宽的像龙一样的蜿蜒水泥浮桥。这小桥很有特色，可以想见的是风来，草荡，人在桥上走，远处的人疑是人在蒲草里走，踩着荷花走，稍不留神以为是神仙在草上飞。小桥下面河水汩汩流淌，小鱼穿梭，弯腰可以触摸到清亮亮的水，也可以坐在水泥浮桥上，双脚戏水，那种感觉说是返回到童年一点也不夸张。

蒲草丰茂，四野苍茫，沣水流淌，三两朋友相约或家人游玩，走在这幽静处，谁忍不住即兴吟哦“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结果惊起窝在蒲草丛里的三两只鸟，那种意外的巧合，野趣真的像是回到远古时的诗经里的一般。据说诗经的发源地就是沣河。

沣河的静超出想象。沣河不响，沣河里的万物便是沉寂。你可以在沣河呐喊几声，再响亮的声音一出口似乎就被风叼走，叼走也不是一个方向，而是四面里飞走；又似乎软绵绵、稀薄薄铺在沣河里被沣河的牲灵默默吸收。没有了沣河奔腾的声音，什么声音在沣河都不是声音。安静也是一种美啊，尤其是现在高节奏下人们需要的释缓、放松之地。也许是深秋的原因，大量的河水突然消失潜入地下，或许是上面截流，总之沣河在秋天是裸露的。裸露也不是全裸，而是裸的恰到好处，像一对确立了恋爱关系的男女，起初的神秘和忧虑去除，剩下的是坦荡和安实。沣河已经变成一洼又一洼，水又特别的清澈，特别的浅，且水洼形状大都是圆的，像眼睛。眼睛是用来见证的，给后来的人们、现在的我们诉说从几千年前的大禹治水到产生“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千年不朽诗歌秘密。

夏日里慌张疯长的蒲草在秋季已被人工割掉，新生的蒲草鲜嫩又丰美。人们似乎并不担心蒲草会被割死，就像没有人担心明天的太阳会不会升起。粗壮的蒲草根部，打及脚踝的白水里清晰可见自由抖动的黑褐色小蝌蚪，它们是守护沣河的不灭生灵。它们不谈抱负，也并没有什么出格的想法，活得简单透明，潜滋暗长，你在我就在，千年的蛙声成为永恒。不知为什么，看到眼前的鹅黄色新生蒲草我就想起“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的唯美诗句。

白色母鸭伸翅拍着黑色绸缎的公鸭，悠悠戏水。水洼那头的鸭儿们敛着叫声，在岸边小步，优雅得如同闲庭漫步。白菊色小睡莲小婷婷在静水里。岸边鹅黄色的无名小花，盛开在软油油的宽叶草里。具有神奇止血功效的刺儿菜，水灵灵的，刺儿还未长成。这黄这盎然绿色，叫沣河如沐春光，叫游客疑是春日。

沣河的白杨树林，那笔直的白杨树呵，身上有一层薄薄的白霜，我见过新采摘的葡萄上有一层白白的果霜，没见过树身也长一层白霜的，但今天见到了。只能说白杨树在这里春风得意，这里的环境非常适合它。谁能拒绝一个适合自己生长的环境！这需要上天的垂怜。依稀听见有人唱歌，一对亲密恋人徜徉在杨树林。

金色银杏树下一个翘首少年，痴痴眺望远方，状如半个乒乓球的绿色半圆上独坐晒背的老者，被割掉又倔强新长出的米黄色蒲草从容又淡定，沣河桥下那两桌麻将哗哗流淌，围观的人群伸长鸭子般的脖颈，孩子在细沙上来回奔跑，朱鹮在浅水处轻轻抬起小红掌……时光似乎在沣河慢钝下来，一切都自然而且惬意，悠闲在自然里生长出来。

2023.10.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