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永红
大年初一中午,在城隍庙上香见到锁利,初见时如若惊鸿,似火花似电光!同时愣住!惊愕、喜极、相拥,甚至像外国人那样脸紧贴一下脸,欢喜得无以复加。但由于时间紧,大家都还要去其他地方,且都有各自的亲人陪驾陪从,就互贺新年快乐,相约亲戚招待完后在聚。依依惜别。
锁利是我从小玩到大的闺蜜,目送她消失在人群中,突然觉得很满足。我知道她说的是真话,聚是真话,念想是真话,只是她依然未改勇直后的害羞。这害羞是她要勇敢的表达了自己的意愿,但又担心对方不接受,就目光朝前一扬,脚步给旁边一躲闪,笑着嘴巴一抿——我就这样!我的意思就是这样!不管你心里爱不爱!直爽并非泼辣,羞涩却又勇敢,这是她的特征。
她是初中毕业就去县宾馆上班的,农村女孩一般上完学,家里就托人相亲,准备结婚事宜,这几乎是每个女孩的宿命。那时她姑父一家刚从部队转业回到县城,落在交通局,也是这个原因,寻寻觅觅中她的对象也最终落在交通这一系统,近水楼台先得月不无道理。而我上了高中。
暑假的一天,锁利剪了一个刘慧芳式的发型找我。白色的筒裤,白色带蓝色原点的短袖,领子是一圈细小带褶子的花边,袖口是泡泡袖,一双白色的皮鞋,见到我时,眼圈一红,拉住我的手一摇:你把人想死了。我看着她愣住了:好洋气啊!水灵又仙!快说说近况。她说她恋爱了,那个人约她看电影,在电影院手老是想抓她的手,她就是不让,多难为情啊。我说电影里都是那样的,其实我自己更不懂。她头发一扬,嘴里咕哝咕哝,羞涩得语言含混不清,嘴一张,半吐半露:那,那咋能是那样呢!笑着给我床上一躺,一蜷,顺手把枕头给脸上一蒙,哧哧而笑。再笨的人都看得出她沉浸在爱河之中。那双亮晶晶的眼睛暴露了一切秘密。爱情会燃烧一个女人,她会让一个女人发光,会让一个女人更具妩媚。每一个沉醉在爱河中的男人,都会为之倾倒,犯错,假如抚摸也是一种错。
毫不夸张的说那个男人是幸福的,众里千万次苦觅,终于得到好妻,择偶的意义莫过于如此。锁利夫家是农村一户乡绅,公爹是村书记,多年的老书记,很有威望;公婆贤德,终生毫无抱怨,只做好贤内助,料理家务事,且欢喜为这一家老小默默付出。锁利夫为大,下面还有兄弟三人。我有时问她和婆婆关系咋样,她说挺好的呀,婆婆尽了自己的本分,做饭大家一起做,然后她会扫扫院子,喂喂鸡,院子里有一块菜地,没事了就去抚弄,大家都做着自己的事。看得出她的欢快和满足。有时也会聊一下她夫君,下班回来,也许是多日未见,他深情的、长久地看她,她又不好意思起来,浑身忸怩——你咋那样看人哩,把人看得都怪怪的。
看我媳妇还不成!
都结婚了!
结婚了还看不成么!他一脸坏笑。
福报还需福报还。好人一生平安这句话我信了。出血热是地方病,这是事后才被定性的。三十多年前,甚至更早,周至当时出现了一种病,类似于感冒,很多人就吃了治感冒的药,尤其是止疼片,导致很多人来不及抢救;有些人则认为抗一抗就过去了,拒绝吃任何药,相反这给了医生抢救的时间。锁利就属于后者。她睡了几天,公婆叫她看医生,她说没事休息一下就好。等她先生休假回来,坚持去医院,两个人是走着去的,结果医生拿着化验单惊呼——忒大意了!不能动!你们怎么能走着来?!赶紧住院!透析!转院!而这些事都是锁利事后恢复得差不多回到娘家时,给我讲的。她说她是捡了一条命,若是在其他家庭,怕是早都没人了,花了很多钱。她先生太会体贴照顾人了,她公公不愧是当了书记的人,会说话,会处理事,他把他儿子悄悄叫出门说有人就有一切,钱的事不要管。锁利先生贴在锁利耳边小声说“咱爸像定海神针一样。锁利听得感动地落泪。她满心欢喜满心感激。当时我也听得掉泪,一半庆幸我友闯过难关,一半庆幸她嫁对了人。他们用爱彼此为对方守护。爱的付出是让爱拥抱得更紧密,让爱坚如铁桶,抵挡一切风雨。
高考落选,我回到了家里,母亲在我上高二时去世。家里开始张罗对象,婚期定在农历十一月二十六。那时间没有电话,一般家庭也装不起电话。眼见得婚期将近,看着堆在西房的一炕雪白雪白的棉花犯傻了,我给父亲说要不要把它缝起来。父亲说他去六七里以外找大姐商量。我说算了,大姐带孩子,可能也走不开,我来想办法。回头我对锁利说这咋办啊。锁利当时正妊娠反应在娘家住着。她说得回去问问她母亲,她母亲传话过来:选个日子,叫上你门口全命的嫂子或姨,得四五个人,借几张席,一晌就缝完了。然后她也过来。我也第一次听说给出嫁的女孩儿缝嫁妆有这么多规矩,请的人必须是儿女双全且配偶健在。离异或者重组的婚姻那是进不了这个场合的。
永远记得那个中午,几位嫂子们在父亲清扫干净的院子穿针引线、一脸笑容坐在院子的席片上,白色的胖云朵铺在上面,红色的祥云冉冉盖在上边。几只喜鹊在高大的杨树上嬉闹,太阳照耀在宽敞的小院里。永远记得一个月之后,自己擦黑邀请门子里的兄长嫂嫂们前来帮忙、吃饭,弟弟当时还小。当我抱着锁利说我跑遍全村请人,为我出嫁。她流着泪说:你能行得很!
最好的关系莫过于不刻意,随性,普普通通,实力实在。你若心情不好,你就来;你若有事,我就来。
九一年儿子结婚,我和锁利商量该咋办,她说自己提前三天来,负责做饭。这是我求之不得的事,她懂的比我要懂的细致得多。等到孩子喜日那天,外面鼓乐渲天,不断有人唤我要这要那,根本忙不过来,忙乱中甚至给土地爷灶爷面前看香火的锁事都由她来做。有她在,我心安!这心安是信任,我信任我没处理好的事她能抵上来处理好。我信任她愿意帮我处理好我需要她做的事。
一晃我们已步入中年,这一路走来,我们从未走散,彼此相照,这是多么庆幸的事。静女其姝,她像一汪清澈的泉水,不争不扰,本着自己的善良、义勇、淳朴,做自己的涓涓细流。桃李不争,下自成蹊。我便是那位追客了。
2024.2.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