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圆

腊月二十三，一年在凛冽的寒冬中即将结束，真正意义上的春天却要在正月出来后才会到来。张老汉祭完灶后和老伴坐在客厅吃饭，农家晚饭没有多少讲究，一盘凉调黄瓜一盘腌辣子，再烧点稀饭溜点馍，一顿饭就此打发了。

 晚饭后张老汉雷打不动看起了新闻联播，这是他在学校教书时养成的习惯，当时他教思想品德课，又是学校党小组成员，渐渐地看上了瘾以至于一天不关心国家大事心里就痒痒。

 “我说你不看新闻联播就活不成了？眼看就快过年了咱家啥也没弄呢。”

 “你老了老了还是这么爱叨叨，现在这年有啥过的，随便吃点就行了。”

 “再怎么也是过年，仪式还是要有的。蒸馍煮肉打扫卫生，这一拉拉活你让我一个人弄。”

 “好了好了烦人很，你不要说了。啥事明天再说。”

 老两口有一句没一句地拌嘴，电话这时却不合时宜响起来，是儿子打来的。

 “儿子说了，他们二十八下午就到。”老伴说。

 “你明天出去多割点肉，要买瘦的孙女爱吃。再买点牛肉带鱼，另外再看着买点东西。”

 “过年不凑合了？”老伴打趣地说。

 “儿子难得回来一次，又是过年，还不好好招待。”

 张老汉的儿子叫张松琼，大学毕业后留在省城。要说这儿子从来没让两口子操心，上学期间各门功课不算优秀也没垫底，大学学了医学毕业后留在当地一家三甲医院。又过了三年，儿子结婚了。媳妇是她大学同学，家是陕南的，两口子都在一家医院上班，一个在呼吸内科一个在妇产科。这些都是张老汉在儿子婚礼上知道的，儿子的婚礼是在省城酒店举行的，好在亲家也没提啥要求，从亲戚那凑点钱也就举办了。虽然不是很风光，好在各项仪式很协调饭菜口味还不错，来的亲朋好友也纷纷称赞。

 张老汉这几天忙里忙外，像个不停旋转的陀螺。门窗擦了一遍又一遍，还特地在网上看了几道陕南菜在家里现学现做。张老汉老伴也没闲着，将家里大大小小衣服洗了之后又将各房间床单被罩洗了一遍。一天下来老两口累得腰酸背痛，两人却相互较劲，谁也不喊疼。

 晚饭之后张老汉依然再看新闻联播，老伴却撑不住早早睡了。不知怎的张老汉今晚思维格外活跃，一会儿想着过去的事情一会又想着过年的饭菜咋弄，电视一直开着张老汉却一句也没听进去。回想这一辈子，虽然没弄成啥大事但也顺风顺水，上班期间和领导同事相处融洽，遇上老伴倒也夫唱妇随，儿子更是让人省心。

 张老汉突然想喝酒，他随即打开一瓶西风六年，一股醇香让人赏心悦目。自知自己酒量欠佳，便小酌几杯。酒喝完了，张老汉却面红耳热，下面那玩意也不安分了。看着面前的老伴，他起了坏心。可惜出师不利，站起时用力过猛腰顶在桌角上差点背过气，缓了好一阵才好些。

 钟表滴答滴答，一眨眼快十点半了，张老汉熄灯睡觉睡前放了个响亮的屁。

 第二天又是忙碌的一天，张老汉老两口早早起来。张老汉出去买菠菜豆腐，老伴醒面烧火，回来后两人又忙忙碌碌直到下午三点多才蒸完馍。一切收拾完毕已快四点了，老伴出去转去了，张老汉在家里听广播，一下午五点钟的评书播放单田芳的《隋唐演义》。

 眼看就到了二十七，家里一切就绪，张老汉早上起来出去晨练一会，吃完早饭他端着茶随意翻看今天送来的报纸。退休后张老汉闲来无事，又养了一个习惯。订一份当地的报纸晚上再看新闻联播，用他的话说这叫人老心不老啥事都知道。

 二十八早上张老汉去县城又买了点孙女爱吃的零食，又去理发店剪了头发人一下子精神许多。回来穿上新衣服新鞋一下子年轻十来岁，他像一个毛头小伙不停走着，尽管已知道儿子他们晚上才到，张老汉却闲不下来在家里转来转去，惹老伴心烦后就到村子里转，逢人就说儿子今天要回来。

 要是有人说看你们一家子多有福气，儿子儿媳工作稳定又是双职工，张老汉就会笑的合不拢嘴。他会愈外殷勤给人发烟，他想让人家多聊会人家往往烟一接就忙自己的事了。他又向另一个人汇报儿子要回来这件喜事，好不容易熬到中午吃饭时张老汉回到家却发现冰锅冷灶，老伴坐在一旁不住叹气，这到底是啥事么？

 “老婆子，你叹啥气还不赶快做饭？”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儿子不回来了。”

 “为啥？不是说好了今天要回来嘛。”

 “武汉发生疫情了，医院临时抽调去武汉支援。医院也真是的，那么多人非要叫松琼去也不看啥时候了。”

 “那儿媳孙女回来吗？”

 “儿媳也去，孙女在她姨妈家过年，唉，今年都不回来了……”

 张老汉老两口中午都没吃，两人像霜打的茄子一句话也不说，张老汉连下午的评书都没听就出去了，直到晚上六点才回来。看了今晚的新闻联播，张老汉才知道疫情的严重性，老两口不由得为儿子儿媳担忧起来。

 电话响了，是儿子打来的。

 “爸，我今年过年就不回来了，我们随医疗队去武汉支援。这次报名我们是自愿的，您儿子是党员又是医生，关键时刻哪能掉链子，您和我妈放心我们会照顾好自己的，只要我们一家人平平安安的在哪都是团圆。”

 张老汉挂完电话，长久的不说话，老伴叫了几声也不见回应。突然他喊一声好男儿志在四方，这才是我的儿。老伴被他吓了一跳，随即反应过来。“好啥好，这么多人就他聪明，他知道去救人别人都是瓜子白痴。”

 “你这是什么话，国家有难了年轻人不上谁上。这是病毒，又不是打仗，谁叫咱儿是医生呢。”

 “啥时去不行，非要过年去。”

 “亏你还是党员家属，这点觉悟都没有。病毒来了和你商量吗？快做饭去。”

 “觉悟觉悟，你晚上吃凉调觉悟去。”说完转身离开。

 “凉调，我还爆炒呢。”张老汉随即拿几个馍，倒了些开水吃起来。

 随后几天电视里不断播报前方疫情，渐渐的全国其它省市相继出现确诊病例，甚至连美国日本都有了。“你说这病毒这么厉害，都传国外去了？”

 “现在交通那么发达，传世界各地是肯定的。”张老汉说。

 “你给儿子打电话，问问他咋样？”

 “你么看新闻，前方医护人员都是超负荷工作，让他们歇歇吧，咱就别添乱了。”

 “那我想知道儿子咋样嘛，有没有生病受感染么。”

 “咱现在啥忙也帮不上，要相信儿子相信国家呢。非典那么严重都过来了，这次病情又算啥。”

 随后几天，病情变得越来越严重。村里接到乡政府通知，要求过年期间一切重大活动取消，取消走亲访友一切红白喜事能缓就缓，一切从简，禁止人员聚集。过了一天，乡里又要求各村进行封闭非本村人员禁止入内。

 张老汉听到广播通知，他急忙撂下饭碗往出跑。后面飘来老伴幽幽一句“你这么着急是去投胎啊。”

 张老汉到村委会还气喘吁吁，村主任看到这一幕急忙问道：“张叔，你这么着急有啥事？”

 “听说乡里要求要封村，要设疫情检查点，我来报名。”

 “张叔这么大年纪，精神可嘉，还是先让年轻人上后面你们再换。”

 “我是一个老党员，关键时期咋能不起模范带头作用，少说废话把我报上去。”

 “张叔你能吃得消？”

 “少说废话，你爸来了也得听我的。”

 “好好好，那就把张叔报第一个。你可得切实负起责任，不能让外来人员进村，做好防疫防控。你也要按要求戴口罩，做好登记。”

 “保证完成任务。”张老汉回答声如洪钟。

 “老东西，就说你跑这么快，没吃完饭就来了。”

 “谁叫咱是党员呢，儿子都冲上前线救人去了我还能落后。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我叔这觉悟高，不愧是老党员。”村主任说。

 “觉悟觉悟，又是觉悟。”张老汉老伴不高兴地说。“要是我爸我妈来了呢？”

 “老实在家防感染，丈人来了也得撵。”张老汉说。

 “你个死老头子，老了老了俏皮话还不少。”说完三人都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