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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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庄子·天下》：“沐甚雨，栉疾风。”
这是一部虚构小说、一个时空交错的世界，以印象练习的虚构手法来描写＋叙述，所涉及人物、故事、内容均属虚构，灵感源自于理想。
沐风冉，弈修南，于不断交错的时空里，他们在人世间的不同人生阶段相遇、相识、相知、相离，在理想与生活中来回奔波，直至相互被风吹散，再也寻不见对方身影，再遇见时，他们还是他们吗。
凌晨四点，夜微凉，我见海棠花未眠。
她是他万里归途中，唯一耀眼的星，那些相互错过的十七年，是他们互相错过的青春，那片被风吹落的树叶，即使消散于叶海，终是回归了大地的怀抱，融进生养着他的土壤，如若贫瘠，他将是她的补给，如若丰富，他将是她的添彩。
他是她的灯塔，冥冥之中，他们注定相遇，即使最后终将归还于人海，成为熙熙攘攘中一粟，他们仍会按着亮光寻见对方身影，跟随对方足迹，继续相伴前行，不再被风吹散。
他们于忙忙碌碌人世间，停下疾驰脚步，寻见对方身影，相拥而泣，只为铭记片刻温存与宁静。
开篇
沐风冉，如同她本人名字一般，性格坚韧，热爱自由，热衷挑战，喜欢新鲜事物。同时，她也是一位拥有三个不同名字的女孩，沐染，沐冉，沐风冉。
说来好笑，她最初的名字是叫沐染，后面因为搬居到了另一个城市生活，在另一所高中上学，爸妈帮她重新上户口时，把沐染给打成了沐冉。
而沐风冉这个名字，则是在她上大学后自己改的。
她喜欢风，尤其是吹自西海岸的风，带着海的淡淡咸味，伴随舒缓节奏，夹杂清新气息，沁入心脾间，令她感到无比舒畅自由。她想像这风一样，拂遍世间万物，拂过绿水青山。
如今，唯一还记得她叫沐染的人，已经不在她的身畔，他就像这个名字一样，在那年无声息般被风吹散，再也寻不见找不着。
（一）
沐风冉现在是南方一所医科大学的大四学生。
她的愿望和憧憬是明年争取拿下学院的保研名额，她想在这条艰辛的道路上继续深耕，点燃自己，发光发热。
“健康所系，性命相托。”
沐风冉自进学校的第一天就被这句誓词所深深震撼。
那节课上，他们身穿洁白如天使，站在讲台下，高举右手，神色庄严地跟着老师作出宣誓，誓词里的每一句话所饱含的每一层含义都被深深镌刻进沐风冉的心里。
她毅然决然踏上这条漫漫长路，只为实现自己最初的理想和愿望。
沐风冉在学校里，每天不是在图书馆就是在自习室。她有一个习惯，那便是在每周五的晚上必须抽出空来，到校图书馆三楼翻阅相关医学书籍。
并非是她已经掌握了那些堆起来有两三米高的蓝色生死恋，恰恰相反，沐风冉每每都会为它们感到头疼。
他们老师上课速度快，ppt内容多，课本概念深，上课时须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听讲。另外，她要花很多额外时间来吃透那些深厚的知识。
校图书馆里有很多相关书籍，那些课外知识有时可以帮助她更好的理解掌握课上的内容。
除专业课、通识课、必修课、选修课、任选课，她们还得上相应的实验课，或是进行实地见习，跟老师学更深的知识和操作。有时候虽然很累，但沐风冉觉得这是她必经的一个过程。
今天，学院发出最后通告，本校明年将有5个保研名额。本院占其中2个，届时将进行遴选推荐，最终确定保研名单。
这是沐风冉最关注的一件事情。
自进大学以来，她便一直朝着这个目标进发，不断督促自己学习、实操、参赛。虽已蝉联三年奖学金，但她仍觉得不够。
课余时间，她积极参与学校组织的许多活动，跟老师一起报名参加各项大赛，和优秀学长学姐组队进行技能训练。
沐风冉知道想要获取保研名额，就须得付出比这更大的努力。为追逐这一遥不可及的梦，她时刻提醒自己加快脚步。
沐风冉长得清冷漂亮眉眼间如画但却不是天资聪颖的人，从小到大，唯有一腔热血推着她不断前行。
“还有一年”，沐风冉在心里默默念着。
她想去的那所保研院校是全国顶尖医科大学，每年能进这所院校就读的学生屈指可数，竞争异常激烈。
然这所医学院校，却是她一直以来所向往的梦。
作为南方人的她，若真到了北方，可能会面临语言、风俗、饮食、气候等方面的种种挑战。但她仍想去那所大学，想看看那座城市，想在那里扎根生长。
于是，沐风冉怀揣着这样一个梦，再次开始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学习、实验、参赛、训练技能…
（二）
弈修南是北方一所政法大学的学生。
自那年父母工作调动后便一直生活在这座城市。
但这里没有他喜欢的温润气候、丰富便宜的水果、各种特色的小吃、翠绿的青山与流水。
他有时很不适应，可能天生的敏感体质，让他没法在这座节奏紧促、气息枯燥的城市继续学习生活。
并非弈修南有偏见，而是他至今仍未能适应某种快节奏。
这是一个物欲横流的时代，日夜笙歌与灯红酒绿渐欲迷人眼，使得他倍感单调疲乏。每当这种情绪升起时，他就开始想念那个生养他、启蒙他，包容他快乐成长的地方。
那里，有他爱的一切。
弈修南性格清冷、直爽，但唯一令人不满的地方就是太过执着于某件事。就像现在，他又向父母抛出自己会去南方某所政法大学读研的决定。
弈夫弈母都很头疼，觉得他们儿子太固执。
他们想不通，儿子跟他们在这里生活了这么多年，怎还是没法接受当年匆匆搬离南城到这儿学习生活的事。
（三）
17岁那年后，21岁的弈修南再次回到南城。
这次他是自己回来的。临近毕业，需要准备撰写本科论文，他便申请了首站回到这边做一些基础的调查研究，收集数据资料。
实际上，他的确带有私心，他想回来看看，单纯的想回来。
弈修南没有回爷爷奶奶家，而是在市中心租住了几天的旅馆。在连续几天的社会调查后，他已经收集到一些有效的数据。
临走前，他想起一个地方，想去看看，便乘车来到位于城北的某地。看着与印象中别无二致的书馆，他感到陌生又熟悉。
弈修南走进馆内的一处角落坐下，在那里安静小憩。片刻，他心里响起一个声音“你没能抓住它，也没想要抓住它。所以，很遗憾，它消失在时间里，随着时光匆匆流逝了。”
这是他在某本书上看到的一句话。
他也不懂，为何会在此刻突然想起。
如此念念不忘当年的人和事，并非是他有多长情。只是人一旦对某事物有了感情，便很难再割舍，也很难再忘怀。
或许，他念念不忘的是他心中所想的那个人，以及那被戛然而止的童年。
沐风冉从商超里提着一大袋零食出来。
这几天在放节日长假，他们学校虽只放三天，但对她来说已经足够了。距离上次回到这里，已经过去几年，即使就住在车程两个多小时的临城，他们仍是很少回来。
偶尔，沐风冉会偷偷跑回来看望外公外婆。
爸妈工作忙没时间陪伴老人，虽然外公外婆也不需要他们时刻陪伴。外婆家里有好多表兄表嫂，还有好几个调皮捣蛋的侄仔，经常把他们围的乐不可支，也算是儿孙满堂承欢膝下了。
沐风冉看袋里的零食差不多后，漫步到一家书店，为上小学和初高中的侄仔们买点课外读物和工具书。
这是位于城北的一片专门区域，一个大书城，坐落着大大小小的图书馆和书店，和小时候一样的布局，没有多大变化。
沐风冉轻车熟路来到其中一个书店，将零食袋放在前台后，往里走去。
她来到青少年读物专区挑挑拣拣了几本书。然后，再买上几本侄仔们早早交代给她要买的工具书。
出来时，突然瞥见一个五官熟悉的人影经过店门口。
沐风冉向前几步，转头看着逐渐走远的人，若有所思。
但也只是站在原地看了会儿后，便也提着零食、书籍走了。
（四）
毕业典礼，主席台上。
弈修南手拿一纸发言稿，迈开长腿稳步走到发言台前，修长手指熟练调节话筒高度，准备发言。
他穿戴整齐，长身玉立，俊逸明朗，一身得体的黑色西装衬得他气息凛然。
淡雅沉稳的黑色，使他不易让人靠近的气息变得浓烈，令他远远看去愈发清冷遥远，让人无端生出望尘莫及之感。
明亮嗓音响起，带着少年气。
“尊敬的各位领导、老师，亲爱的各位同学……”
未语毕，台下顿时发出一片少男少女的尖叫声，有克制不住的咆哮，有故作镇定的低吟。
这场面真是一点也不夸张，要怪就怪弈修南这个人在F大的名声太盛。
他成绩优异，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样样出众，虽性格较冷淡，但并不妨碍院里女生天天放他到表白墙上面晒。
如果有心人去翻一翻，就会发现表白墙上晒满了一张张弈修南的照片，有高清的，有模糊的，有抓拍的，有精修的，各式各样。
所以，不单是他们法学院的学生都认识他，怕是全校师生不想知道他这个人都难。
毕竟，谁会忽视一个连年获得国家大学生荣誉奖学金、最高学府奖学金、最佳优秀大学生…最新人社科研进步人才奖，以及还有着国家一级篮球运动员称号的人呢。
然即便没有这身荣誉，仅凭弈修南那张人神共愤的帅脸和出众的才能，谁不想知道他都难。
就在今年，弈修南作为全校优秀毕业生榜首，斩获了全校10名保研名额中的一个。要知道，全院也才2个名额。
弈修南对此见惯不惯，毫不在意，他自认只是在能力范围内竭力争取一些自己想要的东西。得知获取了保研名额后，他便开始计划着自己今后的发展方向。
弈修南最终决定去南方的一所政法大学深造，这所大学在全国乃至全球的排名都很可观，与F大不相上下，有时更胜一筹。
那所学校离南城不算远，仅有两个多小时车程。时隔多年，见惯了大城市的灯红酒绿就易想起故土的花草树木，他是该回去的。
（五）
沐风冉在大四这年，同样战战兢兢。
后天就是学院公布保研名单的日期。
即使得到了导师的有力推荐，也向学院一一提交这五年来的所有学业获奖、大赛获奖、科研经历以及参加校内外各项实践活动的证明材料，但她仍一直处于紧张焦虑状态，没法安心。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终是来到保研名单揭晓的时刻。
沐风冉清亮的双眸始终紧紧盯着手机页面里的文件通知，她一页页往下翻看，双手忍不住颤抖。
最后，纤白手指停留在她们学院的保研名单页面上。
“沐风冉——”。
看着文件里的这三个字，沐风冉身体控制不住的颤抖。
她抬手抚摸自己的脸颊，才发现微红眼眶早已被泪水打湿。
大五的第一个学期，沐风冉将时间精力都投入到保研院校的复试和面试准备中。她咨询过很多老师和考上A大的优秀学长学姐，也认真查看了A大每年复试、面试和技能考核的具体内容与要求。
做好前期准备工作后，沐风冉再次废寝忘食、埋头苦读，忘乎一切沉浸在知识的海洋深渊里。
（六）
复试前三天，沐风冉坐上了开往北方的列车。夜以继日的看书备考令她感到异常疲惫，但仍不敢放松。
她小憩了会儿，醒来。望着车窗外的风景，心里开始筹划到A大后的行程安排。
时间就像一趟高速行驶的列车，只有前进没有归程。
不知不觉间，他们被催着长大，独自行走在人生这条无坦的路途中，虔心接受时光的洗礼，最终蜕变成一只斑斓的鳞蝶，破蛹而出，飞向花海。
到站后，沐风冉提着简易行李，随熙熙攘攘的人群一路向前。即将走至出站口时，她从肩包里掏出身份证来准备。
走出站口，沐风冉才觉得算是真正踏入了这座她向往已久的城市。
她眼里落进繁华，如同璀璨星辰般闪耀，牵引着她不由伸手触碰，旋即跌落进一个不知名的柔软怀抱，恰似温柔乡。
她被长途跋涉的倦意席卷，在棉絮般柔和的怀抱中渐渐阖上困顿疲乏的双眼。
如果可以，她想永远沉浸在这温暖怀抱里，不再醒来。
沐风冉趁着时间还早，便叫了辆出租车赶往附近的地铁站口，计划搭乘地铁到预定好的酒店安置行李，然后出来简单解决一下晚餐。
原本是想复试前两天再来，但沐风冉不放心，害怕到时车票被一抢而空或是遇上列车停运等突发状况。
她虽在南方的城市但离这里不算远，可以选择航班也可以选高铁。沐风冉想了想，最后还是选了较为经济的高铁。
反正，她也不赶时间。
提前来的这三天，沐风冉把第一天花在了赶路、安置行李和解决晚饭上。她计划着第二天一早搭车前往A大提前熟悉校园和考场，为后天复试做好十足准备。
这是沐风冉第一次踏进A大校园。来之前，她虽已在心里做好建设告知自己不能太激动但当真正站在A大校门口时她扔控制不住内心的激昂。
这可是她日日夜夜都在想的A大。
如今，她终于站在梦的终点，即使只是暂时踏入了一只脚。
沐风冉按指示牌慢慢行走在辽阔校园里，找到明天复试的考场，并认真记下方位。
同时，在心里不断提醒自己明早一定要早早到达考场签到备考。
沐风冉熟悉好考场后，低头看了看腕表，发现时间比她预期的还要早些，便决定继续在A大逛逛。
看着与E大截然不同的校园建筑、风景和布局，她感到十分新奇。
走着走着，隐约听到不远处露天体育馆里传来一阵沸腾，有的在尖叫、呐喊，有的在鼓掌、称赞。
沐风冉好奇挪动脚步，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心想，里面是不是有什么重要比赛或是大型活动。
她走上长剌剌的台阶，喘着粗气融入到看台上围观的人群中，继而扫了眼内场，看到角落还有几个空位便抬脚走过去坐下休息。
不远处的红色横幅上，题写着A大与隔壁大学的校篮球联赛。A大与隔壁政法大学作为主办方，优先派出双方队伍上场对打暖场。所以，现上场对抗的是A大男篮与政法大学男篮队伍。
沐风冉对篮球稍感兴趣，不由在场内多看了几眼，还跟着周围观众一起为他们呐喊助威，只是不站队，哪边她都喊几声。
中场休息时，沐风冉看往记分牌，发现政法大学那边仍是略胜一筹。明明A大一开始还稍占优势，到现在竟是比对方还落了好几十分，双方比分悬殊。
突然，一个暴躁的轻柔女声在她耳畔响起。
（哀嚎声）“真是的！每年我们都被对方狠狠吊打，什么时候我们学校也能出个像他们一样牛叉的篮球队伍啊！”
“不是，你看看人家，一个都顶十个了！”
“哎，你又不是不知道，对方那个前锋多难防啊。”
“据说，人家还是国家一级篮球运动员呢！谁比得过。”
沐风冉听得一愣一愣的。什么？国家…国家一级篮球运动员？他们没在开玩笑吧。
但转头看看差距悬殊的比分，她又有点信了。
在刚刚的比赛过程中她也看到，对方前锋确实厉害。进可攻退可守，技术娴熟稳重。即使看到对方抢占了先机仍丝毫不慌，还有条不紊控住了整个比赛场面，力挽狂澜，扭转局势。
场内一片片的欢呼声此起彼伏，从开始就未曾停止过。矜持不住的观众嘴里不停尖叫呐喊。
“那个，那个前锋也太厉害了吧！”
“真是要人命啊，他没事长那么帅干嘛！”
“听说他都毕业了，还被拉回来参加这次联赛。”
沐风冉随他们视线看去，只见对方前锋身穿一套黑色球服，衣服背后写着白底39号。他站着喝了几大口水后，转身坐下，从座椅上扯起白色毛巾擦拭脸上的汗水。
“嗯，确实挺帅的，但怎么看着有点眼熟呢。”沐风冉小声嘀咕着，然那人似是有心灵感应般抬头朝她这边看了过来。
沐风冉一顿，连忙别开视线。
末了又觉得可笑，都长这么大了看个人还做贼心虚似的慌慌张张。况且她这也不算偷看，是正大光明的看。
裁判吹起口哨，“哔——。”
提示中场休息结束，准备进行下一场比赛。
沐风冉看看时间，发现在这待的有点久了。便起身走出喧闹的体育馆，回去做好明天复试的准备工作。
她一个人逃离喧嚣人海，漫步在空旷校园，走出标志独特的校门口，乘车回到暂时落脚的地方。
（七）
弈修南手拖行李，迈着长腿，走进列车厢。
他按车票上的信息向前缓慢移动，终于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
今天，是他正式到K大报到的日期。充分沟通后，父母最终同意他到南方这所政法大学读研深造。
弈父弈母也是出于以后的考虑。即便他们已经在北方生活工作了很多年，可到退休时仍是要回南方老家安居养老的。
如今，儿子想去K大读书也算是提前回到南方，他们便同意了。
弈修南望着窗外不断飘远的景色，思绪随流逝而过的青山飘远升腾。他想起那年，父母带着十一岁的他到北方新家生活。
他独自在陌生城市适应新环境，开启一场未知的旅程。如同疾速行驶的列车突然驶入另一个轨道，偏离原来方向，再也回不到原点。
那年，他所珍视的一切，亦像是随着那趟列车驶往了另一个未知的方向。渐离渐远，悄无声息，消逝不见。
弈修南在列车上编辑了一封邮件然后点击发送给现任导师，提前约好时间去拜访。
出站时，他决定搭乘最近的地铁3号线，前往K大南门报到。完成提交、填写与核对资料等流程后，弈修南提着行李，乘坐校园公交，来到位于北门的研究生公寓楼。
他扫视着K大的校园景观，内心感到一阵安然。
这里气候湿润温和，四季如春。此刻，他十分期待即将开启的另一场人生旅程。
（八）
沐风冉在六月份时，终于收到日思夜想、期盼已久的A大录取通知书。
她通过了A大保研生的复试、面试以及技能考核，被正式录取为A大研究生。
今天，爸爸妈妈送她来A大报到。
沐风冉知道爸爸妈妈很忙，三人一起到附近菜馆简单吃了顿午餐后，就送他们提前回去处理工作。
他们离开前，对沐风冉千叮咛万嘱咐。说在异地遇到学习和生活上的困难可一定要跟他们讲，不能受了委屈，还说他们会抽空过来看看她。
沐风冉对父母连连点头，她也很希望爸爸妈妈能多来看她，她还想带他们一起逛逛A大。
这是沐风冉第三次踏进A大校园。
但这次她是真真正正踏入了这片土地。沐风冉内心掩不住激动，亮起眼睛，好奇望着A大辽阔的校园面积和校道两旁的丰富绿植。
花、草、树、木、鱼、虫、鸟，样样俱全，她还看到矮冬青里藏匿着一只灰白相间、淡色条纹点缀的浅灰色猫咪。
距东南门几百米处，有个大大的圆湖，湖面在正午太阳的照耀下，泛起粼粼波光，璀璨亮眼。
湖里有几只黑色的、白色的天鹅结伴而行，来回游荡，它们时而低头啄食水面，时而仰起线条优美的脖颈，愉悦伸脖展翅。
沐风冉手握行李，在暖阳下站立。
她闭起眼眸，仰起头来，深吸气，想以此平复自己因激动而颤抖的心。同时，她想为眼前所看到的、所听到的、所感受到的一切增加些真实性。
站定了会儿，她终于平静下来，抬手捏了捏自己白瓷般的脸蛋。稚嫩肌肤经不住捏造，顿时红肿起来。
沐风冉揉了揉，脸上传来轻微疼痛感。
几秒后，她手拉行李，抬脚走向位于南门的研究生公寓楼。
（九）
研二这年，弈修南在充分了解自己的研究方向与兴趣后向导师申请成为他的博士研究生。
自保研以来，他一直取得良好的学术成绩，跟着导师、同门参与主持各项科研工作。同时，他也在不断提高个人的外语能力。
弈修南的导师是业内有名的老教授，很看重弈修南这个徒弟，也很认可弈修南的能力与才华。现在听弈修南这么说，自然十分高兴，便让他准备好各项申请材料，提前做好个人规划。
同时，导师也对他提出了一些要求。弈修南必须在四年内按时完成博士学业，顺利毕业。
弈修南对自己有信心，也很钦佩自己的导师，想成为像他导一样优秀的人，为祖国的法治建设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今年三月，他们学院要与A大联合举办一次学术讲座，内容主要涉及探讨医疗方面的医患纠纷与双方合理维权问题。
弈修南在研一时，就已深知他导是如何的学术渊博与才能出众。每年，不管是院校联名讲座，还是各类学术研究，他导都必位列其中。有时还需作为核心领军人物，主持各项重大科研项目。
这是A大首次向他们学校发出联名讲座邀请，并盛邀他导莅临指导。弈修南对这次联名讲座很感兴趣，这也是他首次接触到与医学相关的法律问题的学术探讨。
以往，他主攻方向是国际金融贸易纠纷。
临出发A大进行联名讲座前三天，弈修南一赶完项目就联系他导申请加入团队一起亲临现场观摩学习。
在K大，他们法学专业的学生每年可以参与各种科研项目。这些项目主要涵盖包括人工智能向、国际法研究、知识产权、商标法、经济法、犯罪学等多个领域。
此外，还有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项目、重点项目等，例如全面推进依法治国与促进少数民族地区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研究、国家生化医疗法治体系构建研究等等。
如今，现代法学研究领域已有许多前沿的科研课题，涉及人工智能与法律、生物科技与法律等多个方向。
面对如此庞大广阔的研究市场及方向，弈修南最感兴趣的除国际金融贸易纠纷外，就是现代医疗方面的各项法律纠纷问题。
（十）
A大，校北一号图书馆门口。
不远处信息栏前，众人纷纷驻足观望，并时不时低声讨论着什么。
沐风冉从图书馆大门走出，看见的便是眼前这副令人咂舌的景象。她想，是不是又出了哪位校园大佬，而且还是上全国医疗科技创新贡献榜的那种。
沐风冉挤进人群，向信息栏方向看去，接连听到几声惊叹：
“啊啊啊！是K大法学院的那位顶级教授。”
“对啊，他要来我们学校开联名讲座了。”
“我一定要去学术会议厅看看，好好膜拜一下大神。”
“这位教授可是国宝级别的人物呢，老厉害了。”
“听说……，他前年刚收了个徒弟，也很厉害，长得可帅可帅。”
“到时候我俩一起去现场看看。”
原来，不是什么校园大佬上榜而是学校要开讲座，还是和K大的法学院联名开的。
因考虑到以后的职业发展，沐风冉时常关注与医学相关的法律讲座，或是提前了解一些与医学有关的法律动态前沿。
她快步走到信息栏前，认认真真记下了学术讲座开展的时间、地点、内容等重要信息。
然后从青草色的小背包掏出手机翻看课程安排表。
“19号，……”
（十一）
弈修南一行人刚踏进A大校园，就有大大小小不同级别的领导老师上前迎接。
他们先是就近到A大的南二食堂解决了午饭，然后乘车前往靠近北门的三楼学术会议厅。
距离讲座开始时间还有32分钟。
弈修南坐在会议厅隔壁休息室里，望着窗外人来人往。A大位于北方的省会城市，占地面积算是比较大的一所学校，校园植被绿化做的很好。
这些绿植巧妙舒缓了北方的沉闷气息，同时让偌大的校园看起来不至于太过空旷和压抑。但天气仍是灰蒙蒙的，一点没变。偶尔能有放晴的时候，可那确是极少。
“阿弈啊，咱们准备准备，可以过去了。”一声沉稳有力的呼唤将弈修南从飘远的思绪中扯回。
他眨了眨深邃的眼眸，眉眼间尽是清冷。然在看向导师与同门时，那股清冷如冰雪融化般，逐渐变得温和。
他礼貌向导师回话：“嗯好的，马上。”
弈修南虽天生一副冰冷样，为人却十分温和有礼，稳重担当，具有才干。在一众导师与同门眼里，他算是团宠般的存在。
在主持人的介绍和现场的热烈掌声下，他们规规矩矩跟在导师身后进入会议厅，并按桌上摆放的台签一一入座。
这次联名讲座，K大法学院共来了9人。其中包括弈修南和他导，以及学院的几位老教授与同门，他们在本校的科研项目合作中都已相互熟识。
而A大这边，也同样入座了9人。
弈修南亮着双眸一一扫视而过对方的台签。
这9人中，有几位看着眼熟，他曾在某次与导师出行时见过。大都是医学界的杠把子，数项荣誉加身，医学造诣高深，不可小觑。
联名学术讲座按时开始，台下坐满了A大各个层历的学生，专注听着台上大佬们发言，时不时低头认真做笔记。
这场联名讲座共进行了3个小时。
先前1小时，双方以对答式、科普的形式进行了简单讲座。后2小时，主要进行现场学术探讨，这也是台下的人们最关注的部分。
最终，双方达成共识。
认为当下医疗事故与医患纠纷不断刷新法律界定，如何做好医患双方的事故责任认定十分关键。
医患双方合法权益保护体系及医疗纠纷事故责任认定法律体系亟待完善，与时俱进。
届时，两校将会更进一步深入交流，共克时艰，为祖国的医患纠纷—法律责任界定新模式现代化建设作出有力贡献。
（十二）
沐风冉在阶梯座椅上一会儿抬头看看老师，一会儿低头看看手表。
她没想到今天下午会临时调课，且还是很重要的一门专业必修课程。她忍不住在心里不停数数，指针终于来到下午17：32。
讲座时间是15：00－18：00，她还想赶过去看看。
放学铃声响起。
等老师一关闭PPT走出教室门，她便快速收拾好书包，还没来得及背上就匆匆跑到去往北门的校公交站前等车。
从这里到北门三楼学术会议厅，在不停车的情况下需要20分钟。
沐风冉心里着急但也没办法，只能看看前路再看看腕表。等下车来到会议厅楼下时，已是18：03。
这真是出乎了她的预料。
沐风冉怎么也没想到，今天的校车司机竟然把车开得那么慢。平时明明都是快得要飞起的。
想来，从楼下走到三楼再找到会议厅已经快是18：10分便没再上去。
她提着书包，走进拐角处的一楼电脑自习室，稍作休息后，打开电脑，继续浏览前天没看完的文献。
（十三）
这边，弈修南一行人与A大几位领导寒暄过后，乘车回到A大为他们安排在南区的住宿点。
他们正商量着等下吃什么。
原本，A大的接待人说要带他们到南二食堂三楼外宾招待区吃晚饭，但他们觉得太过隆重不好意思，便提出自行解决就好。
导师和同门知道弈修南之前一直生活在北方，就叫他给推荐推荐特色，一起点个外卖或者到校门口外边的小吃街就近解决。
他们此行也想趁机了解北方的特色吃食与饮食文化。
弈修南思来想去，给他们推荐了几道比较符合南方人口味的特色小吃，然后自己主动下单点了外卖送进住宿点。
就这样，他们九个大老爷们简简单单解决了一顿晚餐。接着，各自回房洗漱睡下明早赶路启程回K大。
沐风冉中途简单吃了个晚饭后，又回北一楼电脑自习室看文献，看完医学看法学再看外语。
这会儿，她终于舍得将黏在电脑屏幕上的眼睛挪开。低头看腕表时，指针定格在晚上22：30。
沐风冉抬手伸了伸懒腰和胳膊，收拾书包起身走出自习室。她来到教学楼外面，看着空旷的校园景色，打算扫辆共享自行车骑回位于南门的宿舍楼。
刚到宿舍楼下，已是23：05。
沐风冉快速下车、拎包、扫脸、进门、上楼，动作间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而此时，对面外宾住宿楼里。
弈修南正站窗台边吹风沉思。蓦地，抬起修长手指揉了揉眉心，再次看向一晃而过的人影，心里生出一股异样感。
望着对方留下的残影，他看了眼手机屏幕后走回卧室休息了。
明早须赶飞机回K大，然后继续内部探讨今天的议题。他要好好养精蓄锐，确保自己有充足地睡眠和精力投入到深刻复杂的科研项目中。
（十四）
沐风冉最近时常做梦。
梦里，她仿佛回到了10岁那年。
她一个人安安静静坐在那家常去图书馆的窗边座椅上，男孩晃悠悠向她走来与她打招呼，急切中带着失落。
她听到熟悉的声音，“染染、染染，你怎么不等等我。”
然画面一转，男孩消失了。
她从高椅上跳下来，向男孩消失的方向奔去，心里贸然生出一股焦躁与不安。她哑着嗓音叫他名字，却发现自己喉咙干涩，发不出任何声响，她急哭了，四处打转却不知该往那边走去。
原本，他们约定好放学后在校门口碰面。可沐染不想再等他，跟他一起走。那段时间，班里总有同学在小声议论他们。
“哇，你们看。沐染又不知羞了，总跟男生走一起，不理我们呢。”
沐染内心受到了极大的委屈。明明是她们不理她的，明明是每次给她们分享好吃的东西时她们都不要的，还朝她做了讨厌的表情。
沐染班里的那几位女生也时常这样欺负班上的同学，可她不敢跟爸爸妈妈讲，害怕爸爸妈妈知道她在学校过的不开心。
沐染看着空无一人的方向，眼眶发红，喉头哽咽。
她不是不喜欢跟他一起来，只是不想他也被同学议论，那样可比她自己受了嘲笑还要委屈。
男孩侧颈上有颗淡淡的痣。
认识四年，他说自己每回都得搬一次家，他也不确定最后的家是在哪个小区叫什么名字，所以很少能交到像她这样长时间的朋友。
小沐染看男孩干净可爱，就每天“小弈，小弈”的叫着，跟他结伴而行。明明他比她大一岁，可沐染却不想叫他“哥哥”。
然某天，那个陪着她一起度过快乐童年的男孩不见了。那个每晚放学都要她等一起去图书馆看书学习的男孩，就这样与她流散于人海，再寻不见任何踪影。
再到后来，爸爸妈妈因工作要搬离南城，带着她一起到距离南城半个多小时车程的池州生活。
刚搬来的那段时间里，她根本没法适应，还是会时常想起男孩。想起他在她六岁那年笑着跟她打招呼，说要和她交朋友。
清晨，一阵聒噪地铃声不合时宜的响起。“叮叮叮——”，沐风冉从睡梦中挣扎起身，摇了摇睡得昏沉沉的脑袋，伸手关掉放在床头的手机闹铃。
她望着宿舍窗外灰蒙蒙的天气，好久才缓过神来。
她又做梦了，这么多年过去为什么总还记得他呢。
明明，只是一个童年玩伴而已。
（十五）
小小的沐染，正忘我地坐在一家新开图书馆里的小椅子上看书，身畔是塞满各式各样童话故事类和科普类书籍的儿童区。
沐染每周六都跟妈妈说要来这里看书，她觉得这家新开的图书馆比上一家更丰富有趣些。
每周六早上9：30，馆员刚开门，就准能看到不远处一个背着青草色布偶书包的小女孩，迈着小腿向书馆这边走来。
小女孩一进店，就开心扬起嘴角向她们礼貌问好。
馆员们很喜欢她。觉得这小姑娘乖巧、活泼、懂礼貌，长得洋娃娃般可爱漂亮就算了还很好学。
她们都在想，这要是我家宝贝就好了。
可怜的小沐染全然不知馆员姐姐们心里的这些小yy，她手捧着书，坐在小角落里安静看着。
她拿的是一本科普类书籍，里面内容很少有像其他儿童书那样花花绿绿的好看漫画和图片，但她却看得出神，觉得书里的内容很新奇有趣。
不远处，一个小男孩牵着妈妈的手。稚嫩小手不停抠挖着妈妈的手背，软乎乎小脸上红扑扑地，嘴角带着可爱的笑。
他看向温柔漂亮的母亲，糯糯道：“妈妈，你看。那里坐着一个可爱的小女孩，好像，跟我一样大呢。”
母亲温润的嗓音在小男孩头顶响起：“小弈啊，你今年七岁，要上小学啦。那个小女孩应该比你小一岁的，你们不一样。”
“那妈妈，我可以过去跟她打声招呼吗。”
“当然可以呀宝贝，但是要注意礼貌哦，不能把人家小女孩吓跑了。”
“耶！谢谢妈妈。”
弈母其实是有点担心的，自家儿子就是个小调皮蛋。平时在家总喜欢捣鼓各种乐高积木和魔方玩具，还喜欢搞模型飞机和汽车，把家里搞得一团乱糟糟的。
每次都跟他说要在休闲区玩，不要把这些玩具洒得到处都是，可男孩偏就不听，还闹腾着要买新玩具和新童话故事书。
她想，这哪里是个乖宝宝该有的行为。
有时候弈母没办法，就时不时训男孩几句。结果，他反倒先哭了起来还不肯吃饭。这让人头疼的劲儿可真是一点儿也不少。
小男孩别别扭扭地朝女孩靠近，他第一次主动跟女孩子打招呼，一时有点不知所措。以往，都是女孩子们主动来找他玩的。
他红着脸向女孩小声道：“你好，我叫弈修南，请问我可以跟你做好朋友吗？我有好多好多好玩的积木和好看的童话书噢。”
小沐染抬起圆乎乎的小脑袋，窗边刚升起的太阳发出刺眼亮光，映照在女孩白瓷般的肌肤上，清澈透亮。
女孩眨着明亮的大眼睛，像童话故事书里的漂亮公主。
小修南的脸更红了，两根手指不停揪着绵软的衣角。
小沐染笑着向男孩问好：“你好，我叫沐染。”
男孩：“沐染你好，很高兴认识你。你是自己来的吗。”
女孩：“不是噢，妈妈每周六早上都送我过来。她会送我到那边的路口。”
小女孩指了指不远处的马路，男孩扭头看过去。
那里车来车往，如同被施展了魔法般不停奔走着，驶近驶离最终走远不见。就像此刻窗边吹来的一阵微风，风起风落，轻拂过耳，而后悄然流逝于人海。
以后的每周六早上。
馆员们发现，不知哪里来的多了个精致可爱的小男孩准时出现在门口，步子缓慢地跟着女孩一前一后走进书馆。
（十六）
回到K大后的弈修南等人，紧急召开了小组议题讨论会，进行任务分工。
一个多月过去，他们在不断查找资料、实地考察、案例调研以及数据收集与分析中初步完成了这次与A大合作的科研项目。
那次联名讲会上，对方邀请他们为A大师生作了案例讲解和法律科普后，便丢给他们这个繁杂的科研任务，并提出希望三个月后得出初步成果。届时，双方再进一步深入研讨。
这次邀约，与其说是一次常规的联名讲座不如说是一场繁杂的课题研讨会。
倒也不怪对方追得紧，现下与医疗事故和医患纠纷有关的法律问题确实备受社会关注，各项责任界定体系的构建也着实亟待更加完善。
在忙了差不多两个月后，他们终于得来一个宝贵假期。
好友约上弈修南到体育馆打球，弈修南给回绝了。
他对电话里的好友说：“十分抱歉啊，今日宜外出。我要到市图书馆浏览一些文献资料，下次约。”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继而传来尖锐的男音：“好啊，你这小子这么拼命三郎是吧。好不容易放个假，同门全都出去旅游嗨着了，你倒好，还要去图书馆看资料，你别太卷啊！”
这边，弈修南轻笑一声：“是嘛。我记得你上次好像放了我一只鸽子，还很大呢。那天你在球场上说什么来着，说一定要跟我打个不跪不休。结果呢，女朋友一个电话问你在哪，你就屁颠屁颠跑开了。”
那边悻悻然，没再发出任何声响，果断按掉电话。
谁知道，那天弈修南被毅然丢下后他记了多久的仇。弈修南平时很大方却偏喜欢在这种小事上计较，非要还对方一个不痛快，这样才能解了他心里的气。
弈修南看着被突然按断的通话，一脸平静，然后起身换了套休闲装准备出门。
他驱车来到位于池州市中心的图书馆。
池州，位于南城的北面，是M城的省会城市。
这里大学林立，名校众多，其中最出名的便是他所在的K大。
当然，还有另一所叫E大。
E大作为南方一所著名医学院校，每年为国家培养了许多优异的医学人才，有的甚至成为国家医学界的栋梁，为祖国的医疗卫生事业和医学教育事业作出了重要贡献。
弈修南找到停车位，摆放好车辆后，走进图书馆一楼大厅，按开专用电梯来到图书馆三楼。
弈修南来过这里几次，还办理了VIP卡。
他轻车熟路走到政法专区，绕了一圈找到要看的文献资料和法学书籍，转身拉开靠近窗边的桌椅坐下。
窗外暖阳倾泄，映在盛满色彩的花园里，周围一片宁静，很有学习的氛围。
弈修南看着看着，突然走了神。
他想起幼时，也是这样跟着女孩坐在靠窗位置上安静看着各类书籍。
女孩，女孩叫什么名字。
弈修南慢慢回想起七岁那年与女孩的初遇。女孩坐在儿童区的窗边小椅上，津津有味读着一本厚重书籍，但却完全不是她那个年纪的小女孩该看的丰富多彩的漫画书或是绘画本，而是一本科普类儿童书。
暖阳穿过窗台的透明玻璃，映照在女孩身上，朦胧可爱。她如诗一般宁静，又如童话里的漂亮公主，耀眼鲜活。
“沐染…”
弈修南醒过神来，嘴里轻声念着这个名字。
十几年过去，犹如故人归。他再次忆着藏于内心深处的女孩。她现在怎么样了呢，是跟他一样还在念书吗。
自11岁那年，告别南城去往北方后，他强迫自己放下以往的一切，努力适应新环境。他已经习惯父母的来回奔波，因工作带着他换了一个又一个城市学习生活。
然女孩至今仍深刻烙印于他的记忆深处，两人幼时相遇相识相伴的片段不时飘悬于他的脑海。
他安静坐着，望向窗外，不远处车水马龙奔腾不息。
他一向平静淡漠的心亦于此刻泛起阵阵涟漪。
（十七）
研一时，沐风冉就在导师那里了解到医学保研可以申请硕博连读。但硕博连读只有学硕型可以申请，专硕型不能申请。
她在研二时完成了硕士学业，向学院申请硕博连读，再攻读三年医学学术型博士研究生学位。
毕业典礼上，弈修南作为K大优秀博士毕业生上台发表演讲。
一直以来，他已经习惯万人瞩目的场景，现正不疾不徐发表着讲话。内容是鼓励学弟学妹们要规划好人生方向，做好学业和科研功课，努力成为对国家对社会有用的人才。
他本人也的确优秀，真正成为了K大历届以来最出色的博士生，更是他导的得意门生。
弈修南于博四的第一个学期就已基本修完各项学业任务。而后完成博士毕业论文的开题撰写查重与答辩，最终顺利毕业。
博三那年九月份，弈修南报名参加了国家司法考试即国家统一法律职业资格考试，并成功取得执业律师资格证。
他博士期间攻读的方向仍是硕士时选择的国际金融贸易纠纷，只是需学得更为深入细致和广泛些。
弈修南一直都是很有主见且有自己理想追求的人，只要是他想做就没有不会做和做不到的可能。
初高中时，他为获得爸妈的奖励在节假日陪他一起去旅游，硬是超了第二名一百来分，名列年级榜首，成为全校第一。
弈修南的一些优秀品质大都来自于父母、老师以及身边的好友。他从小耳濡目染，目光深远，格局大，有气度，做事有节有礼知进退。所以，总比同龄人多了几分本不该属于他这个年龄段的成熟与稳重。
也正因如此，他才得以底气十足去实现一切他想做的事情。
（十八）
沐风冉毕业这年，获得博士学位后，在导师的建议下加入了南方一所顶级生化医疗研究机构从事学科研究。
自去年九月份入职以来，她正式成为这所科研工作站的研究人员，现已有一年的工作经验。
沐风冉虽希望在北方扎根发展，但她一个人还是有些艰难立足。加上爸爸妈妈希望她回南方工作，所幸顺了他们的意先回到南方。
她现所在的机构位于M城的核心经济开发区——青州，距父母所在的池州只有四五十分钟路程。
弈修南在求职那年被一家国际金融机构正式聘用为法务部职业律师。当年加入的金融机构于青州东区新设了一所分公司。
他入职总公司两年，对工作上的事情得心应手，因才能出众而得到上层领导赏识。随后第三年被派到这所分公司担任法务部总负责人。
风格大气简约的办公室里，弈修南靠坐在真皮转椅上，骨节分明的指尖轻轻捏着手机接听电话，手背青筋隐现。
电话那头温声道：“阿弈，最近如何啊。你可好久没给我这个导师打电话嘘寒问暖了，是不是很忙啊。”
弈修南笑着回复：“哪敢不理您。最近确实很忙，但还算应付得去，有空一定会回K大好好拜访您的。”
那头顿时响起明朗和蔼的笑声：“哈哈哈，好啊！我可等着你来呢。”
师徒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寒暄了会儿后就掐断了通话。
弈修南起身，耐心整理衣袖，准备出门。下午他还有个重要会面。
沐风冉骑着小电驴疾速冲回租房。她今早出门太急，忘记拿上昨晚整好放在茶几上的数据资料。
原本她还抱有侥幸心理，觉得应该不会这么快用上。结果好巧不巧的，没侥幸几秒就接到了上级领导的紧急电话。这会儿正匆匆申请跑回去拿资料。
沐风冉想，还好工作站距她租住的房子不算远。
（十九）
青州作为M城的新经济开发区，彻底摒弃了以往以重工业为主的旧发展方式。
现今，已转变为以新兴科技自主研发和产业创新融合发展为主要导向的新经济发展模式。
区内精英荟萃，各大企业慕名而来，各类新型科研所争先立足。这是一个非常具有创新活力与朝气的多学科交叉融合发展的典范新区。
现今，国家越来越注重各类新兴科技的创新研发，推动重大科研项目建设落地，与国际互联互通接轨合作。
青州在近年来发展势头渐好，一度跃居全国新经济发展城市前五名。城市生态环境优美，位列全国宜居城市排行榜第三。
沐风冉在哪都可以很好的适应新环境，不管在北方还是南方，她都觉得城市之间各有特色，流光溢彩。
弈修南低头看着腕表，手指轻扣方向盘，接着抬头紧盯路口的红绿灯，在心里数秒。红灯熄灭，绿灯亮起，他踩起油门，继续赶往一家科研机构。
最近，他合伙创办的一家律师事务所接到了一个棘手项目，急需与UN机构的医法联合部合作查阅一些资料并相互探讨解决方案。
弈修南作为TK法务部负责人除需解决总公司和分公司的部分国际金融贸易纠纷事务外，还需关注他与好友合伙创办的一家律师事务所报来的棘手医学法律纠纷案件。
而日常主要由其中一名合伙人负责经营打理事务所。
UN机构的医法联合部是这方面的强手，主要从事与医疗法律相关案例的疑难课题调研。
弈修南平时没少与他们合作，但这是第一次亲自线下拜访。
接待室里，弈修南靠坐在柔软的真皮沙发上，闲适地喝着招待员泡好送来的茶。
医法联合部总负责人推门进来，乐呵呵道：“喲，这谁啊？”
末了，转头看向落地窗外。补充道：“我看看，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语气极其轻佻且揶揄。
弈修南笑了声：“怎么，才多久没见。我们大负责人这是眼睛都飘天上去了，人都不认识。”
自从那次两人都相互放了对方鸽子后，就不断有鸽子被放归大自然。以至于，这俩人一见面就须得相互掐几句，不然谁都不爽。
两人闲聊过一阵，弈修南直奔主题。
毅然耐心听了他的陈述后，果断答应下这项请求。这种案例的难度在他们这儿只能算中级，对他们部门来说更不算什么难事。
认识这么多年，他和弈修南早就混熟了，知道他不轻易亲自来找人帮忙，这一找估计是真有难处。
（二十）
沐风冉急急忙忙走进一楼大厅，赶往接待室。
刚刚毅然又给她打了个电话，催她快点。她感到莫名紧张，因为从没见毅然这么着急过。
沐风冉轻敲了几下，得到秘书的回应后才敢推开接待室的门。她抬眼看去，只见毅然正跟一个与他差不多年纪的客户闲谈拉家常，笑得嘴都跑天上去了。
她一时有点…敢怒不敢言。
敢情，这么急着叫她拿资料赶过来，不是有什么紧急客户？否则，他们一向严肃认真的大BOSS这会儿怎还气定神闲地与人谈笑风生呢。
闲扯的两人听见推门声，停住了对话。
沐风冉手里捏着资料袋，走进接待室。
弈修南看向来人，毅然也看过去，接着转眼向他介绍道：“这是去年刚招到的A大医学博士。”
“她叫沐风冉，你们事务所这次案件的对接人。”
“沐风冉？”弈修南愣住，不知为何，此刻他的脑海里突然响起另一个名字。
他再次看向站在毅然身侧的人。是很年轻的一个女孩，满眼清澈，白瓷般的皮肤润泽细嫩，在逆光中微微发着亮，扎起的头发乌黑亮丽，一身简约大气的浅色系职业套装彰显出女孩的干练气质，清纯懵懂却又不失精致优雅。
弈修南看着那双眼睛，心里不由滋生出一股熟悉感。
沐风冉见自己被人盯着打量，脸上微微泛起一丝薄红。她主动打破弥漫在空气中的尴尬气息，向毅然与来人打招呼：“毅总，我把资料给您拿过来了。”
接着，向靠坐在沙发上的人轻微点头示意，并给予他一个礼貌性的微笑。
毅然觉得这两人之间的气氛有点微妙又有点尴尬，便向沐风冉介绍道：“风冉，这位是TK法务部的负责人。我们的重要客户，弈修南先生。”
沐风冉怔住。
嘴里反复咀嚼“弈修南”这三个字，心口微微发紧。
这时，她才开始认真打量起一脸清俊淡漠的人。起初，弈修南靠坐在沙发上，双手轻握放于膝盖，见女孩向这边走来后就起身站在毅然左侧。
这会儿，他任由女孩打量，一脸坦然状。只是几分钟前还尚平稳的心跳与情绪在女孩的注视下悄然起伏，平静海面下逐渐泛起旁人不易察觉的波澜。
沐风冉看向他的颈侧，面料干净柔和的白领衬衫下，凸起的性感喉结旁，赫然点着一颗微不可闻的痣。
就连，位置大小都一样…
毅然见沐风冉自介绍完就一直盯着弈修南看，心里寻思着就算弈修南年轻有为样貌出众些也不用这么盯着看吧。何况，她这玉树临风清俊迷人的大BOSS还活生生站在她面前呢。
毅然不合时宜的轻咳一声，开口：“风冉，这份资料过后你把电子版也发我一下，等会你负责与弈先生交接具体工作内容。”
沐风冉回过神来，连忙说好。
她手里捏着几天前毅然亲自交代她整理的调查资料——与医疗事故相关的法律案例。迈步向前，向弈修南伸出右手，“弈先生，您好。我叫沐风冉。”
弈修南倾身向前温和笑着与她礼貌握手，“沐小姐，您好。”
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与沐风冉的指尖相交握几秒后，便礼貌放开。
三人在软白色沙发上坐下。沐风冉坐在弈修南对面，与他对接交流本次案件。
毅然则继续坐在弈修南身侧，安静聆听他们的对话，适时抛出几个问题和建议给他们作参考。
（二十一）
沐风冉博士期间主攻的方向是医法纠纷事故的处理。
她想过主攻医学而后进入医疗单位，实现成为一名医生的理想报负。但在机缘巧合下，她与导师合作处理了一起重大医疗事故，涉及医患纠纷的法律界定问题。也是自那时起，她调整了研究方向。
她在大学和硕士期间就时常关注一些重要法律讲座和国内外医患纠纷的法律前沿动态，所以转攻医法纠纷后不算太艰难。
两人客套几句后开始进入正题。
沐风冉对毅然每次交给她的工作都十分重视，这也是她进UN医法联合部以来接手的第十三次业务。
工作期间，她因具有才能、作风干练而被毅然赏识，成为团队里的重要一员。平时，主要负责攻克医法难题做社会学方面的医法研究。
在长达几个小时的交流后，双方都已基本明确本次案件的核心问题所在，并初步确定了解决方案。
临走前，她被毅然踢皮球，亲自去送弈修南。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一楼大厅，沐风冉跟在弈修南身后。前面迈着长腿走路的人突然停下脚步，沐风冉心里想着事情差点撞上，“弈先生，怎么啦？”
“沐小姐，我们…之前是不是认识过？”
“啊？”沐风冉茫然，“我也觉得弈先生看着眼熟呢。”
“你一直是叫现在这个名字吗？”
“是。”沐风冉紧张道。
“那…”
“叮铃铃——”，
一阵铃声响起，弈修南微微蹙眉，看是分公司那边的电话便抬手接起。几秒后，弈修南看向沐风冉这边，向她礼貌摆手，微笑着表示自己有点事情要处理，送到这里就可以。
沐风冉站在离他一两米远的地方，点头回应。她看着不断走远的身影，心情恍惚，直到再看不见才记得要迈步走回办公室。
“真的…，是他吗？”
（二十二）
毅然接到电话时，刚与客户谈完话。他大剌剌靠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躺尸，一动不动。
“喂——，有何贵干啊，弈先生。”
“没什么，就想找你问点事。”
“说吧，什么事儿。”
“你跟沐小姐很熟吗？”
毅然一时有点懵逼状态，“？？沐小姐，哪位沐小姐？”
“沐风冉。”
“哦，上次跟你见过面的职员啊。说熟不熟说不熟也熟。”
“说人话。”
“……”
毅然摸摸秀挺的鼻子，“怎么说呢，她是我们部门前年招到的高材生，A大的女医学博士。”
“她导师可有名气了，是被推荐过来的。我们面试几轮后觉得不错就收下了，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还有吗？”
毅然觉得开始有点摸不着头脑了，八卦道：“弈先生，你打听人家小姑娘干嘛。怎么，你想说，你对沐小姐一见钟情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会儿后，平静的声音透过话筒传入他耳内。“没什么，只是觉得，她有点像一位故人。”
“那你直接约她，问问看之前是不是认识过不就知道了？”
“我不确定，也暂时想不出什么理由。”
“我们杀伐果断雷厉风行的弈大律师，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纠结了，唧唧歪歪的。”
“……”
“要不，你还是自己看着办吧。这事儿我可帮不上什么忙。”
按断通话后，弈修南抬手扶额做头疼状。他捏了捏太阳穴，无奈叹出口气，早知道毅然这人这么不靠谱，他就不该打这个电话，自讨没趣。
（二十三）
沐风冉受到邀约，正前往弈修南合伙创办的一家律师事务所进行方案研讨。
推开门时，见抹身影站在接待室的落地窗前。她向前礼貌打了声招呼，得到应允后挪步走向茶几倒出茶水轻吮一口。
来的路上赶时间，这会她有些渴了。
弈修南微微偏头看过来，见她喝完后，才走向对面的沙发坐下。
弈修南工作时习惯穿正装，剪裁得体的浅色系西服，无形中为他增添了几分肃穆与精明，大气沉稳且威严。
沐风冉看着他，突然想起律界前辈张思之先生的一句话。
“优秀律师应当具有哲人的智慧，诗人的激情，法学家的素养，政治家的立场，四者统一于科学的使命和职业良心与社会正义之中。”
沐风冉放下茶杯在他对面端坐，两人隔着茶几的距离。
她仍然保持习惯，穿着一身知性优雅且不失干练的职业套装。沐风冉从包里掏出一沓资料放在茶几上，并把其中一份推给弈修南——是制定好的最终方案，但还需与他们这边进一步研讨确认。
弈修南拿起来翻看，几分钟后很是赞赏的对她点点头。
沐风冉不小心与他对视，竟被那双仿若能看清灵魂的清澈眼眸映得有点不知所措，她拿起茶杯又轻吮了几口。
沐风冉趁弈修南继续看方案的空档，不着痕迹打量起周围。从装饰风格、占地面积和所处方位来看，这确实是一家很不错的律师事务所。
待弈修南看完放下资料，沐风冉道：“弈先生这么忙，让负责人跟我对接就好的。”
弈修南微笑回复：“不忙。我这次来，一是想看看那帮人的工作效率，二是想请沐小姐吃顿便饭。”
沐风冉顺着弈修南的视线看往玻璃窗外，工位上一群律政精英正井然有序忙碌着。
“不知道沐小姐有没有时间呢。”
沐风冉轻声回应：“好啊，今天也没什么要忙的。”
弈修南捕捉到女孩脸上有一闪而过的惊讶但随即笑开，洋溢着尚未完全消逝的青春气息，笑时唇角牵起的波澜轻柔点缀姣好地面容。
两人谈完工作，也快到了下班的时间。
弈修南起身对刚到外面等候的负责人交代完几句后，回来邀请沐风冉一起出去吃饭。
（二十四）
他们来到位于青州区市中心的一家有名餐馆。沐风冉微微惊讶，她没想到弈修南会这么隆重。
弈修南早早预定了位于窗边的安静位置，两人坐下后，他将菜单递给沐风冉，询问她想吃什么。
沐风冉看着菜单上标注的价格，不好意思道：“那就有劳弈先生破费了。”
“不用这么客气，可以叫我阿弈或者修南。”
沐风冉指尖轻颤了一下，脸上泛起红润，耳朵也有些微发烫。
两人吃过饭后，已是傍晚时分，落日余晖璀璨。
他们走在饭馆的花园里漫步，不远处的街景早已华灯初上，弈修南轻声叫住走在前面的沐风冉。
沐风冉应了声：“弈先生直接叫我风冉就好。”
“风冉。”弈修南嘴里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我总觉得你名字有点熟悉。你是，一直叫现在这个名字？”
“我之前不叫现在这个名字。”
“是否方便询问？”
“高中时我被父母不小心改了名字，那时还叫沐冉。如沐春风的沐，冉冉升起的冉。”
弈修南心跳微微发快，“是吗。”
沐风冉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但在上高中之前，我还有另一个名字。叫，沐染。”
“是…一尘不染的染吗？”
“嗯，是的。”
弈修南突然觉得心口发烫，像是快要被燃烧殆尽般，喉咙干涩道：“沐染。”
沐风冉停住脚步：“我在。”
半晌，弈修南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他看向沐风冉，激动到眼眶发热，指尖轻颤。
他强迫自己平静，但声音里仍带着微不可闻的颤抖：“你记得小时候有过一个玩伴吗？”
“那时，你们经常一起到图书馆看书写字画画，在一起很开心地度过了一段难忘的童年时光，还说要做好久好久的好朋友。”
沐风冉眼角发涩，几滴晶莹从白瓷般的肌肤上滑落。仿若沁入清水中的瓷器被突然捞起，瓷面上沾染一颗颗清澈水珠，在光的折射下莹白剔透。
“可是后来，他走了。”
沐风冉声音沙哑，“我们再也没有见过。”
弈修南平静无波的眼眸中泛起惊涛骇浪，心口不断传来阵痛。
他该如何开口，向女孩解释当年为何连一声招呼都不曾与她打，就匆匆与她不辞而别，再也没有她的讯息。
沐风冉颤栗着肩膀，微微低头。他想向前拥住她，但还是收回了伸出去的手，只用指尖轻轻触碰女孩的秀发，安抚地看着她。
“你从一开始就认出我了，对不对。”
“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可是，我只记得沐染了。”
弈修南静默了几秒，“沐染，对不起。我离开后跟着父母去了北方，我想联系你也联系过你。可是，你也走了，我再也找不到沐染。”
沐风冉的泪水泉涌般止不住，滴滴答答往下掉。她抬手捂住眼睛，不想让男孩看见这样狼狈的自己。
她有多想念他，有多后悔那次为什么不等他一起，原本可以跟他好好告别的。
她记得。
她当然记得那天过后，男孩再也没出现在她面前。她很想很想跟他说：“对不起，以后再也不会不等你了。”
弈修南看着女孩，心疼的眼角泛红。他向前拥住女孩的肩膀将女孩紧紧抱着，生怕她又像鳞蝶般飞走，再寻不见踪影。
（二十五）
17岁的弈修南，曾跟随父母回到过南方。
自搬离南城后，他第一次回到这片熟悉的故土。他们之间有着太多牵绊，他曾生在这里、也长在这里。
他已经许久未回老家看望爷爷奶奶了。老家有大伯、二伯和三叔照顾着他们。爸爸妈妈觉得好不容易得来一次调休的机会，以后怕是很难再有这么长的假期，便赶忙简单收拾好行李，连日赶回老家。
弈修南心里很期待也很茫然。
与亲戚们话了会儿家常后，他终于找到短暂逃离的机会。然待独自乘车到一处片区时，才恍然发觉自己很冒失的前来却忘了她在不在。
弈修南记得，那时他经常陪着她一起放学，在书馆看完书后送她回家。他记得这个熟悉的路口，每次他们都在这里相互道别，他站在不远处看着女孩走进小区门口，然后自己再回家。
但如今，他已然模糊了偌大的片区里，女孩住在哪一栋哪个单元。
年幼时他毫无概念，只觉得他们会一直一直相伴走下去，不会有分开的一天，或者说那一天应该不会那么快的到来。
弈修南原地转了半天，也没见到他想见的人影。虽然这是长大后第一次回到这里第一次来找女孩，但他觉得自己一定能凭感觉认出她。
那是与童话故事书里的公主一样漂亮的女孩，眉眼精致可爱，肌肤清透润泽，唇红齿白。彷佛笑与不笑都能令人如沐春风里，尤其那双清澈水灵的眼眸，他不会忘。
等了许久，弈修南决定到当年就读的城北小学拜访老师。他买了许多新鲜水果和特产，乘车前往故地。
一一拜访了几位熟悉的老师后，他又去拜访起另一位老师。寒暄片刻，弈修南犹豫着问道：“老师，您这边有沐染家的联系方式吗？”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是有什么事吗？”
“我好久没见她了，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
“修南，很高兴你能来拜访我们。但是…”
老师低头沉思了会儿。
“那时，沐染家的情况比较复杂。她12岁那年被父母强制转学，说是工作上有调动，无奈带着女儿一块去。”
“她妈妈来学校匆忙办理完一切手续后，沐染就再没来这边上学了。”
弈修南越听心里越沉得厉害。
末了，老师又道：“虽然我这还有他们的联系方式，但时间过去这么久，未必能保证他们不会更换联系方式啊。”
弈修南勉强牵起嘴角，笑道：“老师，还希望您能告诉我。我想试着联系看看。”
与沐染的班主任道别后，还未走出校门，弈修南便迫不及待掏出手机拨去了那串数字。他没想到，女孩在他离开后的第二年也跟着搬走了。
几秒过去，弈修南听着对方不断拉长的忙音，心似被狂风暴雪袭卷般，渐渐冰冷。直至听到他最不愿响起的声音。
话筒里传来惯用的机械女音：“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Sorry ! The number you dialed is out of service.”
天边暮霭沉沉，弈修南摁断通话界面后，独自行走在冬日冷风中。他放任寒风来回肆虐着早已通红一片的脸颊与鼻尖，他忘了脖颈上系着的红色围巾，也不懂将它拉起捂住堪堪脆弱的脸庞。
他无知觉般任由周身的锐利寒冰一根一根刺入骨髓。
（二十六）
周末。
城市街景一隅，两个身影一前一后慢慢走着。
弈修南看着前面活碰乱跳的女孩，嘴角牵起一抹笑容，温柔明朗。
十八岁那年，他做了一场梦。
梦到与女孩重逢，是在雾雨蒙蒙的天气。
女孩撑着一把淡蓝色的伞，背着书包，高兴看着伞尖滴淌而下的串连水珠。开心朝他招手，嘴里喊着：“快来，快来，我们一起撑伞回家。”
梦里，仍是青涩懵懂的熟悉音调。
沐染喜欢下雨天。
她习惯在伞下躲雨，小小的伞能罩住她的整个身体，带给她不一样的安全与满足。
雨后初晴时，还可以闻到雨水沁入泥土后弥漫在空气中的淡淡青草味。
弈修南正想的入神，突然听到前方传来一声甜甜的呼唤，他抬头看去，耳边萦绕着仿若与梦境重合的声音。
沐风冉蹦蹦跶跶在前面走着，回头却见弈修南远远落在后面，便喊了他一声。弈修南着急向她走来，问道：“怎么了么？”
沐风冉看他着急的样子，不由噗嗤笑出声。“没事儿，你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女孩歪头看着他，唇角露出好看的笑容。如同初见时的惊鸿一瞥，活像画里跑出来的俏美人。弈修南看得出神，耳垂渐渐泛起红晕。
他轻咳一声，“我在想…”
突然却是话题一转，专注看着沐风冉。
“沐染。”
女孩听到他叫出这个名字时微讶，但很快扬起好看的笑容。
“嗯，怎么啦？”
“我想知道，你当初为什么离开南城，又去了哪里。”
“嗯…，我是12岁那年，才跟父母离开的南城。”
“我们搬去了距离不远的池州，我一直在那里上学。直到高中登记户口时才被稀里糊涂改的名字。”
弈修南看着女孩大而明亮的眼睛，“池州？你一直在那里读到大学吗？”
“是的。”
沐风冉抬脚，继续往前走。
今天周末，她难得出来逛逛，穿了一身淡雅的白裙。平日里她是不怎么爱逛街的也很少有时间。
闲暇时，比起逛街沐风冉更偏向于窝在家里看各种类型题材的小说。
“我在E大读的本科，后面被保研到A大读硕士。然后，又在那里读了博士，直到毕业才回的南方。目前在UN机构担任一名研究员。”
弈修南认真听着女孩的讲述，突然发觉这简短的几句话却是两人相错的十几年。所幸，他无比坚定回到这里而她也回来了。
女孩见弈修南不语，便问道：“那你呢？”
“我去了北方但没法适应那边的生活，便跟父母提出回南方读研深造。在K大读的书，毕业后就一直在现在的公司任职。”
“沐染，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很高兴能够再次遇见你。”
沐风冉勉强笑着。
“我也是。”
两人站在绿荫下，暖阳透过树的枝叶，撒下星星点点的光亮落在他们肩上。
身边是来往的车流，耳边是喧嚣的人潮。
可沐风冉什么也听不见，只专注看着站在身侧的人，一滴晶莹从她白净脸颊上悄然滑落，有人抬手轻声拭去。
此刻，她仿佛觉得自己身处飓风中，不停摇曳。
但有人将她收紧，为她温柔拂去心里的忧伤。
（二十七）
几个月后，他们一同回到南城，回到那处图书馆。
弈修南提出想过来看看，沐风冉也经久未回便答应陪他一起。
两人肩并肩走进书馆。
幼时，沐风冉明明觉得这里很大。可成年后再来却是变得窄小了几分。
前台馆员看见走进来的两人，紧皱的眉眼忽的舒展开来，双眸亮晶晶望向两人。在看到女孩身侧的人时，她越看越觉得眼熟，好像似曾相识。
她突然想起，曾经那个相貌出众的少年。
少年独自走进书馆，在一处不起眼的小角落里坐了很久。表情落寞，什么话也不说，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书籍，却未曾翻动一页，只任由窗边吹来的微风卷动他额角的发丝，吹动桌上的书籍。
那会儿，她正给书架添置新书、打扫落灰，偶然间看见这一幕，只觉得惊叹，所以印象深刻。
她向前来打招呼，让他们自己看看，有需要借阅或购买的书籍可在前台查询。沐风冉看着亲切和蔼的馆员，心里觉得一阵熟悉与酸涩，但仍笑着向她问好。
馆员也笑起来，再次抬眼打量着他们。
“真是郎才女貌的一对呀。你们不着急的话可以好好看看，最近来了很多新书呢。”
弈修南站在一旁，静静听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没来由感到一阵暖意。就像是回到了儿时那般，一切都未曾改变。
沐风冉自顾自往里走，看着没多大变化的书馆，内心感慨。她走到一处角落，抽出一本幼时常看的书籍来翻阅。
弈修南跟来时看到女孩一副认真的模样，没有开口打扰。他站在不远处注视着女孩安静温柔的侧脸，心里一股暖流淌过。
然后悄悄走到一旁的靠窗位置坐下，静静凝望着窗外。
（二十八）
两人看完书馆后，又来到了位于城北的小学。
走在熟悉的校园小道上，沐风冉觉得自己像是在做一场空浮的梦。她从没想过会与弈修南再次相遇，更没想过还能一起回到他们曾经相识的地方。
迎面吹来一阵和煦的微风，拂颊过耳。
沐风冉闭上眼眸，呼吸着清新可人的泥土气息。她感受到身畔站着的高大人影传来暖意，睁开眼向他询问：“你为什么一直叫我沐染，不叫沐风冉呢。”
“因为。你一直是沐染，从未变过，沐染也一直是你，从未离开。”
“但如果你不喜欢，我也可以叫你沐风冉，你一直是你。”
沐风冉微微笑着，“也只有你永远还记得叫我沐染。”
弈修南与女孩对视，修长手指悄悄揉进绵软的衣角，仍像初遇时那般羞涩满心满眼望着她。沐风冉耳朵悄悄泛起潮红，是连她自己都不曾察觉过的烫。
“沐染。”
“嗯，我在。”
“这些年，我从未忘记你。”
“在无数次无眠的夜里，我有时会想我们将在何时何地再次相遇，而到那时我们又是怎样的光景。”
“沐染，我很想念你。”
沐风冉眼眶微红，泛起潮涌般的酸涩。
小道旁的海棠花正盛，随风飘来一缕清香，沁入沐风冉的鼻尖，蔓延包裹着她此刻正在剧烈跳动着的心脏，带给她一丝轻抚与安慰。
沐风冉感到眼前模糊，思绪万千。她努力平静，但有人朝她伸出手指，轻轻触碰她的指尖，牵起、握紧。
沐风冉想要止住不断涌出的泪水，用力眨着蕴满水汽的双眸，直到眼前人影逐渐恢复清明。
她感到声音呜咽，“对不起…“
“那天，我不应该丢下你一个人走的。”
她努力恢复平缓，但还在哽咽着。
弈修南专注看着沐风冉，看到她落泪，心底同样飘零破碎。
他忍不住将她拉向自己，紧紧抱住，低头靠在她孱弱的肩膀上。
“对不起，该道歉的人是我，谢谢你还记得我。”
此刻，他想将她揉进心脏，伴着清甜的微风，将她永远铭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