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心桂花香

文：胡彦琛

一日，我行走在瑰丽的夕阳里，余晖里的汉江呈现出平静的秋水之美，在凉凉的晚风里，心儿早已被浓郁的桂花清香沉醉了。

一侧头，忽见滨江大道边有三三两两的人群正在树下采集桂花：几棵桂花树，枝枝杈杈丹桂密集，一双双细手纤指正轻盈而灵巧地采摘着……时而发出阵阵如欢快溪水之音的朗朗笑声，那笑声里透着欢愉，以及难以掩饰的内心的妩媚。

咋一看，这是一道靓丽的风景。

可慢慢地，我的心里冒出淡淡的不理解、不舒畅来。我不是看见月缺花残就黯然神伤的人，但是，看着刚刚吐艳、丹红耀眼的桂花就这样被采摘了，不免滋生出一种情殇：这些花儿，莫不是火热、挚爱、纯情的生灵？她们刚刚张开眉眼，惊喜万般，充满希冀地来到这个全然陌生的世界，还未体会美好，便在青涩里被活生生地香消玉殒了……

秋夜游赏桂花，那般闲情逸致和舒心都融于淡淡的月色和浓郁的桂花芳香里。白天里的忙碌、紧张、压力和不适都被习习的晚风吹得荡然无存，放缓节奏，放慢脚步，放松心情，信步月色河畔，牵手钟意情侣，荡舟秋水盈盈，陶醉桂子花香，舒闲的生活在花好月圆里如诗如画，美轮美奂。

尽管如此，我依然留恋乡野的桂花。

于是，便又想起了乡野桂花的自尊、优雅和芳华。

八月桂花香的时节里，无论是浅山的坡坡岭岭，还是宁静的秋水之畔，抑或是散落的农家院落，总能看到桂树的身影，她们或高大挺拔，或低矮婆娑，都那般繁茂葱茏，郁郁青青，那枝枝杈杈密集的丹红汇成了秋天里独领风骚的色彩，这色彩光鲜耀眼，热情似火，温婉如霞，不卑不亢地显示着自己生命的精彩。这种精彩是一种由点汇成层面、由单个汇成家族的凝聚，在这种精彩里，每一星点的花儿孤芳而不自赏，绚丽而不夺目，没有谁想争奇斗艳，都只是为家族的繁华而默默地奉献自己。

当清晨的阳光暖暖地映照她们时，那鲜艳的丹红渐渐从清露里透了出来，点点桂花矜持温婉，多情优雅；当清夜的露珠郁沐她们时，那含蓄的丹红则又害羞地隐藏在如水的月色里，点点桂花都悄悄地进入了梦乡。此时此刻，恐怕只有古筝轻音乐《云水禅心》能表现出这种空灵、幽静、虚幻的禅境之美。

欣赏金桂的温婉热情，依然想着银桂的素洁淡雅。中秋时节，银桂的素洁淡雅不会被暖暖的秋阳灼伤，更不会在凉凉的金风里感到微寒，在如诗如画的月色里，她的素洁倍加温润，如玉似雪；她的淡雅更加芳华，缕缕幽香。这种素洁淡雅只为懂她、惜她者悄然绽放，在绽放里依然正直，率性，洒脱，执着。

乡亲们的朴素敦厚似乎天然沾着泥腥味，他们绝没有“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的豪放与任性，倒是那种骨子里的心存感恩、敬畏自然、和谐相处的理念与生俱来，深入骨髓。

因此，尽管是“桂子花开十里飘香”的时节，也绝无谁愿意去折枝或采集的。相反，若是哪株桂树倾斜欲倒，他们总会给以支撑，或是围起栅栏，细心呵护——在他们心里桂树是尊贵至圣的。

我从小就不知道这是出于何种原因，便是现在也无从考究。出于好奇，便随意猜测：桂花，“桂”者，“贵”也，桂花开放，花开富贵；桂子，贵子也。这样想着，我不禁嗤嗤地笑了——是这原因吗？难脱臆想之嫌。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乡下人重谐音，譬如，新婚夫妻必有大枣、花生、桂子陪伴身边，取“早生贵子”之意；年节里，无意间摔碎了器皿，老人必定不发火，且连连说道：“碎碎（岁岁）平安，碎碎（岁岁）平安”。

这样想着，多少感到些慰藉。

乡亲们对桂花香味的看重不单单是一种嗅觉的表现，还包容了一种朴素的乡土文化。中秋之夜，碧空一轮明月莹莹生辉，风里缕缕桂香浸润肺腑，赏花好月圆，感阖家团圆，此情此景美轮美奂；汉上农耕，一年两季，中秋之时稻子已然收获，丰收之季，借中秋祭月，虔诚地感谢上苍的垂爱和眷顾。

毕竟是桂子花开的时节，所以，乡亲们大都细心地收集桂花。

小学里有一株特别高大的桂花树，已授牌“古树名木”，被当做文物保护。每天自清晨到黄昏总有附近百姓们进校园到树下收集桂花：在树下铺上大张大张的纸，或塑料薄膜，静静地等候桂花从树枝上簌簌落下。那飘落的桂花如尘如粉，过不了多长时间，纸上、薄膜上就积了厚厚的一层。你家去了他家来，乡亲们这样收集桂花，总显出对桂树的敬畏，对生命的呵护与尊重，敦厚和朴素可见一斑。

查阅资料后，知道桂花可以入菜，桂花中含有多种氨基酸和丰富的维生素，桂花还是制造糖果、糕点的上等原料；桂花可以成茶，银桂最好，桂花干燥后拌入茶叶成为桂花茶，“桂花点茶，香生一室”；桂花还可以酿酒，桂香怡人，甜中带香，嫩黄的酒色中带着淡淡的翠绿，晶莹剔透。

老中医告诉我：桂花性温，味辛，无毒，入脾，肺经，有温中散寒、暖胃止痛、止咳化痰、清肿散瘀的功效。适用于痰饮喘咳，肠风血痢、症瘕，牙疼、口臭、筋骨麻木等病症。桂枝能发汗解表，温经通阳，散寒止痛，

凌晨,雨打芭蕉的声音惊醒了我的梦。晨风飘进窗子，依然闻到浓郁的桂花香，在阵阵香味里情不自禁地回味那梦境：母亲在灯下案前做月饼：发酵好的面团，再往里面加些面粉，再揉面团，而后做成圆圆的月饼，将丹红的桂花轻轻撒在月饼上，然后，将月饼放进蒸笼，再将几格子蒸笼合好，放在锅上开始烧火蒸。母亲不停地往灶膛里递着柴薪，她的脸庞被灶膛的火光映得通红……渐渐地，蒸汽从笼里飘出来了，那是笼里上汽了……

想着梦境，嗅着桂花的清香，不知不觉我的眼睛湿润了……

那缕缕清香滋润着我的心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