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胡彦琛
今年放寒假已有十余天了,静静等待着雪花的降临,期盼她的冰清玉洁和轻盈潇洒,可是一直没有等到她的悄然而至。
清晨,出了门,独自走向旷野深处。目之所及,无不感悟乡村腊月的气息,这气息似乎没有明显的变化,只是稍稍觉得年的味道已悄悄来了。
走过场院,只见几条小土狗在撒欢,它们小爪子的印痕留在了还未消融的薄霜里,那薄霜淡淡地覆盖着枯黄的野草,还有那高高矮矮、零零散散的稻草垛子。
忽然想起,儿时的乡村腊月那飘飘悠悠的雪花多美呀!一夜过后,第二天的清晨里乡村银装素裹,万里江山粉妆玉砌。那屋脊、树木、小路、溪流、田野、远山完全被大雪覆盖了,在初阳里灿然生辉,甚至你都不敢睁大眼睛张望。我们几个小伙伴在场院扫除一块空地,撒上秕谷,撑起竹筛,见有小鸟钻进去,远远地将绳子一拉,罩住了几只小鸟,欢快地跑过去……以后读了鲁迅先生的《故乡》,才知道少年闰土也会这样捉鸟雀的。
悠悠的磬声传来,飘荡在清晨的时空里,打破了乡村的寂静,也打断了我美好欢乐的记忆。这磬声来自于五皇庙,寻声张望,五皇庙正是袅袅香烟时。
忽听喜鹊在枝头欢啼。仰头看时,那高大的白杨的枯枝已被晨光照亮了,枝干都湿漉漉的,这是薄霜在慢慢消融,丰润的水汽正好滋润干枯的白杨,唤醒休眠的芽孢,孕育轮回的生命。
举目眺望,田野里没有了冬小麦、冬油菜。由于土地流转,现在有的建成了花卉苗圃基地,有的建成了蔬菜大棚基地,有的建成了大鲵养殖基地,还有的种植药材,单家独户的耕种模式被新型产业所代替。留守老人可以去这些基地干活,发给劳务费。青年人外出打工、老用所用、老有所依已经成了新农村的平常事。
偶尔想来,枝头喜鹊欢啼,何尝不是乡村的一种喜庆和吉祥呢?
回眸鼠年,疫情让人谈鼠色变。牛年伊始,疫情又开始爆发,“外防输入,内防反弹。”冷链食品也让人心悸连连。然而想着“英雄出自平凡”、一切都“了不起”,心里也就有了底气。
一冬无雪,腊月仍无雪,这似乎多多少少在减弱着年的味道。
于是,特别盼望腊月里能有一场大雪,期盼那种纷纷扬扬,那种飘飘洒洒,那种透彻唯美。在落雪里有一次与雪国的对白,有一次对苍穹的遥望,有一次眉眼、鼻梁、脖项和手心与雪花的亲密接触,在接触里感悟时空的维度和过往的美好,以及岁月的沧桑。
因为盼望着雪的来临,便很自然地回想起关于落雪的印记:
父亲在飘零的雪花里仍然坚持给百姓们书写春联:一张旧方桌,一支新狼毫,半碗陈墨汁,满园铺红联。半阴半干的春联上化了点点雪末,陈旧剥离的栏檐上码着收起的春联。看着雪花,父亲总是高兴地说:“瑞雪兆丰年!”
母亲在落雪的夜晚仍然打草帘,这草帘几毛钱一床。夜空玉弓荧荧,堂下抽草“丝丝”,窗外雪花飘飘,架前母亲碌碌。好容易攒够了百十床草帘,母亲要我跟她拉到砖厂去卖,换回来的是或多或少的钞票,母亲昏花的眼眶里泛出了高兴的泪花。
在腊月飘零的雪花里,母亲带着我们姐弟几个去姥爷家,给姥爷送好吃的,给姥爷洗被褥。路上,雪花落在了我们肩头,小路悠悠,野草枯黄,铁桥冰冷。在落雪里,母亲不怕冷,熟练地给姥爷拆洗被褥……
雪后的山野,一个童话的世界。“惟余莽莽,原驰蜡象。”玉树琼枝,冰挂融融,赏雪的人们开心地笑着,喊着,那笑声、喊声振落了柔柳、翠竹上的冰挂,玉屑似的粉末映着温暖的阳光,他们走向了“诗和远方”……
……
不是每场落雪都系有记忆的碎片,而那些与落雪有关的记忆碎片,一旦回想起来,总会令人梦绕魂牵,终生难忘。
不是非要看着雪花飘飘,而那些飘飘洒洒在乡村腊月的雪花总会带给人一种期盼、遐想、吉祥和丰收。
雪,应该是农耕文化的魂,“瑞雪兆丰年”;雪,应该是文人的诗眼,从“昔去雪如花,今来花似雪”、“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的透彻唯美到“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苍凉奔放,等等,无一不印证了一个亘古不变的事实:文人雅士对雪的挚爱、虔诚,膜拜和豪情。
今年的腊月没有雪,但想到了雪的美好,有与没有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曾经的美好已经完全满足了心底的渴望。转眼一想,其实人世间诸事亦然,曾经的美好早已沉淀于心底,不必去在乎有还是没有。
这样想着,忽然间豁然开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