苇花

苇花开的时候，秋意渐渐浓了，乡野多了几分澄澈和宁静。原野和坡岭上随处会有几处不成片的芦苇，零星而随性地开出了花，有淡紫的，也有雪白的，远远望去就像是几绺淡淡的秋云。

湛蓝的晴空里，几行大雁偶尔变化出不同的雁阵，或“一”字型，或“人”字型，好似依旧那样洒脱随性。

广袤的原野、碧透的天宇、闲散的农家，还有那“野旷天低树”等等，无一不显示出乡村的野性和随性。

这是不是在很自然很巧妙地诠释着“大象无形”的奥秘？

眼前的苇花是雪白雪白的，整体看上去有润玉般的感觉。也极有层次感，不管是哪一层，也不管是哪一束，似乎都维护着整体的洁白与柔和这种特质。偶有微风漫来，是起是伏，是开是合，是轻轻洒洒，是舒展摇曳，都维护着整体的优雅和唯美。

看着看着，我惊愕了：原来，自然界竟有如此的和谐优雅之美——野性与和合同在，随性与和谐共存。再看看这金风扶苇所展现出来的优雅绰约、清新活泼和乡野所独有的原生态之美，怎不令人开心舒坦？

我于是想到了湿地公园的苇花，虽然满地芦花，极目银浪，游人如织，但那种美不免多了几分雕琢感，少了几许野性和鲜活。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汉江的秋韵被苇花渲染到了极致。长空湛蓝，秋水宁静。白云悠悠，水鸟翔集。岸边滩头，芦苇悠悠。十里长堤苇花如雪，满目秋色银浪起伏。“雪”里“浪”里的农人们正在收获着秋天的希望，满满的幸福感和获得感充满于他们的心田。

晴日里的苇花清丽而素净，颇有独享清欢的情愫。淅淅沥沥秋雨中的苇花则是另一番情态。

淅沥的秋雨中，原野秋色依旧斑斓，只不过这种斑斓正在经历着淡淡雨水的洗礼，于空濛之中显示出金秋的韵味，万物即将或已经进入了“收”的境地，彰显出宁静之美。

此时，偶尔会看到路旁或坡岭上几丛静静的芦苇：苇叶湿漉漉的，清凉的水珠顺着苇秆往下流，淡紫色的苇花最引人注目——潮湿、纤细、收拢，宛如一位身着紫衣的矜持处子，亭亭玉立于淅淅沥沥的雨色之中，尽管微凉，但依旧冰清玉洁、温和绰约，气质清新，兰心蕙质。

薄凉中的淡紫色是会给人温暖的感觉的。

有人说：秋天是个思念的季节——也许如此。

这样想着，忽地记起了二十多年前一位挚友写过的一篇散文，因为时隔多年已忘了题目，只记得大致内容：

在深秋的一个黄昏，一只白鹤雨中展翅飞翔，飞过一片苍茫的芦苇地，因芦花正旺，偶尔很难看清楚白鹤在哪儿；飞越蜿蜒而湍急的河流，让人担心；而后，那只白鹤落在沙洲的灌木丛里，苍茫暮色中依稀可见……

挚友的散文令人感慨良多。几天后，我们谈到了文章：

“文章意境深邃，只是让人明显感到了孤独。”我开诚布公。

挚友：其实，孤独往往是一种美，也很难得。

“是吗？……”我看着挚友，知道他的处境，但仍为他不甘心。

挚友：是……是！

我俩相对寡言了。

其实，我早知道“孤独是一种美，也很难得”，只不过不忍看他深处人生低谷而难以自拔，进退两难。

慢慢地，我想通了：人的一生不可能一番风顺，不可能不遇到坎坷。我也分明感觉到他就像那只雨中奋飞的白鹤……

多雨的深秋，天气越来越凉，甚至倍感寒意。尽管如此，还是习惯散步于乡野的黄昏。几乎所有的路都硬化了，所以走起来很方便。

幸好，今天的黄昏没有雨，夕阳温暖地照耀着乡野，梁峰离人更近了，也更清秀了。几百亩牧草成了青纱帐，那牧草几乎每株都有三米多高。

回眸处，忽地看到一丛高高的芦苇正享受在瑰丽的夕阳里，那洁白的苇花看起来暖融融的。霎时，感觉好亲切。

这种亲切是刻在骨子里融入血脉中的。因为在儿时，物质极度匮乏。大人、小孩常常被饥饿威胁着。面对饥饿，大人们承受着体力和心理双重折磨。为了活命，村里的女孩不得已远嫁他乡，以至于饮恨终生。

也就是苇花开的时节，在沟渠边，我们常常拉着高高的苇秆，再慢慢抓住苇絮，持续使劲拔，最后，终于拔出了苇秆。苇秆的一头白白的，嫩嫩的，一寸多长可以吃。略微有点酸，有竹笋的口感。

有时候饿极了，我们就跑到队里的苕地去刨红薯，也拔队里的萝卜。然后跑到沟渠边清洗红薯和萝卜，洗过后就饥不择食地啃起来。

沟渠里的水很清，可以看见水底的小鱼，还有螃蟹。渴了就捧起水喝，水甜甜的。

花开花谢，轮回往复。而今再看到沟渠边上的苇花时，更多更深的情愫便油然而生了……

2022年10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