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居住的小村庄十多年了,梦里依稀回响着动听的蝈蝈声。
打开记忆的闸门,往事如河水奔涌而出。我清楚地记得:童年时,村里种了大片的地瓜和豆子,一到夏天,呈现在眼前的是一望无边的绿色。这绿色,寄托着村里人丰收的希望;这绿色,也是昆虫们无比喜爱的颜色。肥茂的瓜秧和豆稞,把原本灰黄的土地,遮得严严实实,扮得生机勃勃。无边的绿地成了昆虫们快乐的家园。
绿地里有黑色的蛐蛐,有花色的蝴蝶,有褐色的蚂蚱,还有绿色的蝈蝈,它们在绿地里觅食、活动、开演唱会。蛐蛐和蝈蝈是绿地里著名的歌唱家,蛐蛐也叫蟋蟀,叫声轻柔,“蛐蛐蛐”,“蛐蛐蛐”的叫声如弹琴、似低吟,而蝈蝈的叫声则粗壮有力,“知知知”,“知知知”,既有蝉鸣的韵味,却无蝉鸣的单调、聒噪,听起来非常动听悦耳,天气越热,蝈蝈们叫得越欢唱。这响亮的鸣唱,对乡村的男孩们有着巨大的吸引力。
酷热的夏日里,捉蝈蝈成了男孩们乡村生活的一大乐趣。选个太阳高照的中午,大人们都去歇晌午休了,我约上两个小伙伴,每个人拿一个带盖的大玻璃瓶,高高兴兴地来到田间地头,准备捉蝈蝈。乡村男孩捉蝈蝈是富有经验的,不蛮干,而是悄悄地进行。我们几个先在地头站定,听听哪里有蝈蝈的叫声,划定大体的范围。为了不相互干扰,我们几个孩子拉开了距离,而且进行捉蝈蝈的比赛,看谁在离开这片绿地时,能捉到更多的蝈蝈。我听到一只蝈蝈的叫声之后,蹑手蹑脚地走进了地瓜地,地瓜秧长得纵横交织,心形的地瓜叶绿油油的,在明亮的阳光下,依然显得十分精神,土垅里的地瓜应该长得很大了,但我关心的不是这个,而是专注地听着蝈蝈的叫声。蝈蝈非常机灵,刚开始叫得声音高,当我离它越来越近时,蝈蝈的叫声,突然停止了。蝈蝈浑身是绿色的,而地瓜秧的绿色是它最好的保护色。听不到声音,又找不到它的踪影,这也难不到我。因为我随身带了一根树枝,我用树枝在瓜秧间扫动,用兵法上说,这叫打草惊蛇,这一招果然有效,突然间,一只蝈蝈从绿叶间腾空飞起,向前飞了一段后,又不见了。
蝈蝈有六条腿,前后腿很粗壮,弹力十足,但是它的翅膀不发达,所以它每次都飞不高,也飞不远。蝈蝈第一次飞走后,我连忙跑过去,约摸大体的位置,再次挥动手中的树枝惊扰它,果然蝈蝈受惊之后,又一次飞出了十几米远,经过几轮之后,蝈蝈的体力消耗殆尽,已经飞不起来了。我扔掉树枝,看到了气喘吁吁的那只蝈蝈,我双手张开,掌心朝下,一个饿虎扑食,哈哈,蝈蝈被捂在了我一只手掌下面。我小心翼翼地按住它,另一只手捏住它的后背,蝈蝈就成了我的俘虏了。捉蝈蝈既拼体力,也拼毅力和智慧。大约一个小时过去了,我们每个人的瓶子里都装着几只胖胖的蝈蝈。受到惊吓的蝈蝈是不会叫的,只有它觉得安全时才会叫。我们几小伙伴捉蝈蝈的比赛是互有输赢,有时你多,有时我多,也有时连一只也捉不到。捉不到蝈蝈时,就捉几只个大的蛐蛐,蛐蛐一般只会跳,所以捉它们比较容易些。
捉回去的蝈蝈不会马上死的,因为蝈蝈是可以喂养的,蝈蝈不太挑食,树叶、菜叶都可以吃,而且食量也不大。我们捉回去的蝈蝈,一般放在笼子里,笼子可以自己做,用高梁杆或竹条扎起来,自己不会做也可以到集市上买,集上卖的蝈蝈笼样式多,小巧精致,十分漂亮。刚开始时,我都养在瓶子里,放上点菜叶,盖上一个带小孔透气的盖子,摆在屋外的窗台上,不再管它了,过了一段时间后,蝈蝈竟能“知知知”地叫起来。如果养得好,一只蝈蝈活个十天半个月的不成问题。
如果捉的多,还可以看蝈蝈打架,斗蝈蝈非常有趣。把两只蝈蝈放在一个瓶子里,它们待不长时间,就会互咬起来。各自张开嘴,伸出大牙,摇动触角,六条腿乱蹬,在瓶子里转来转去,看着很过瘾。斗蝈蝈的结果,要么两败俱伤,要么一方获胜,一方落败。蝈蝈不是益虫,它吃农作物的叶子,蝈蝈长得跟蚂蚱差不多,只是比蚂蚱长得粗壮,特别是它的肚子比较大,长着一对强劲的大牙;蚂蚱不会叫,而蝈蝈还可以发出动听悦耳的叫声。所以蝈蝈比蚂蚱更受乡村男孩们的欢迎。
除了看瓶子里斗蝈蝈,我还从集上买了一个非常漂亮的蝈蝈笼子,把捉来的蝈蝈放在里面,白天挂在院子里的铁丝上,听蝈蝈的鸣唱;晚上把蝈蝈笼挂在床头,看着蝈蝈在笼子里爬来蹦去,慢慢进入梦乡。
长大后虽然离开了居住的村子,但梦里还时常会梦到蝈蝈,仿佛动听的蝈蝈声,还在耳边回响。蝈蝈竟成了思乡的由头,成为我的乡愁了。在李白的眼里,乡愁是一轮夜空中的明月;在余光中的眼里,乡愁是一张小小的邮票;在我的眼里,乡愁,或许是故乡的一盘老磨,或许是睡梦里一声蝈蝈的叫声了。
注:首发于《山东教育》2019年第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