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听雨

一场秋雨一场凉。接二连三的几场秋雨，不仅把天空洗得更蓝，把云朵濯得更白，也彻底送走了暑热，秋高气爽，瓜果飘香，一年中最美的季节到来了。

今年的秋雨颇丰，往往随风潜入夜。窗外是高大的梧桐树，雨夜，我很喜欢听雨打梧桐的声音，它常叫人浮想联翩。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梧桐叶上三更雨，惊破梦魂无觅处。历来，人们说到梧桐雨，总是与“愁”和“怨”纠缠不清。除此以外，我更觉得梧桐雨清新动听，悦耳怡心，是美妙的音乐。听啊，滴答滴答，滴答滴答，小雨拍打着树梢，星星挂在眼角，我喜爱这晶莹的雨滴，我用生命去拥抱……

就算是“唰唰唰”“哗哗哗”，风雨打在梧桐叶上的声音很大，我也不必担心房子会漏雨，不必害怕房子会倒塌。风雨不动安如山。

每每风雨大作，与梧桐混合交响的时候，耳畔又会响起风在吼、马在叫、黄河在咆哮的雄壮乐曲。

今夜的雨不大不小，雨声恰是催眠曲；可我，却不能寐……

轰隆隆——

这不是今天的雷声，秋天是很少有雷声的，这是儿时的春雷。

小时候，我们最盼望打雷。母亲说，雷声响了，青蛙和小鱼小虾都被惊醒了，春雨下来了，真正的春天就来了。

大别山南麓的丘陵地区，水稻田大多位于两丘之间的山坳里，人们称之为冲田。在淅淅沥沥的春雨中，农人披着蓑，戴着笠，耕田，播种，扯秧，插秧。早稻秧插妥了，春雨更多了。每冲田最上面的池塘或小水库都满了，水从泄洪道里溢出来，哗哗地响；上一级梯田里的水，流往下一级梯田，哗哗地响。鱼儿可高兴了，鲫鱼和鲤鱼最喜欢走上水，使劲地摆动尾巴，拼命地逆水上游，很容易被我们捕获。雨水从田埂的缓坡上流过，草丛里有很多小泥鳅，可以用竹撮箕撮。在那个难见荤腥的贫困年代，春雨中捉鱼，是我们最快乐的事情，能吃到鲜美的小鱼，无比幸福。

可是，春雨连着梅雨，雨季太长了，又是我极不喜欢，极其担心的。

连绵雨下过不停，房顶的青曲瓦湿滑松脱，屋里到处漏水，脸盆、水桶接漏，叮叮咚咚的，都忙不过来。更叫人担心的是，雨水沿着墙壁往下渗漏，泥土纷纷往下流淌，土墙被淋出一条条小漕，墙根积起了泥水，叫人提心吊胆。室内到处湿漉漉的，人的心情更是阴暗潮湿。

为了防风雨，人们把稻草梳理整齐，从下往上一层一层地糊在土砖墙上，像是穿了一件蓑衣，谓之“蓑衣墙”。但还是不行，石头墙基矮的房子，雨水溅到墙基上面的土墙，长期潮湿，有的房子还是倒塌了。

晚上睡在床上，窗外，雨滴拍打着泡桐叶，啪啪作响。声声雨水，就像一下一下地滴在我的心头，我的心一下一下地被滴得生疼。我总担心我家的房子也会突然倒塌，将我的父母和我的哥哥姐姐弟弟妹妹都压死。所以白天，我总是拿了小锄，把房屋周围的排水沟，清理得顺顺溜溜的，既不让它有一点积水，又尽量不让它溅起的水珠溅到土墙上。

早上，老巷的石板路在雨水中泛着青光，到中午就面目全非了，全是被踩踏的污泥。一夜雨水将青石板清洗干净，第二天又被污泥污染。出了老巷，村子周围都是泥巴路。路上随处是牛屎，猪屎，鸡鸭屎，有的裸露在泥巴上面，有的被踩入泥中，与污泥混合在一起。那时，我们是没有胶鞋穿的，总是光着脚，赤脚踩在这样的泥粪里，尽管习以为常，但还是阵阵恶心。最怕的是狗屎，狗从厕所里吃了人屎，再把狗屎拉在路边的泥巴上，其恶心程度，实在难以忍受……

后来，我离开了既爱恋又难以忍受的家乡。再后来，全家人也和村里的其他几户人家一样，陆续地搬进了县城。村庄除了保留老巷，其他的房子都改造成了整齐美观的二层小楼。水泥路修到家家户户门口，也和老巷的青石板路连接起来。

时光荏苒，沧桑巨变。四五十年前的情景如在目前。

如今，我住在省城的翠林雅居。小区里，干净整洁，绿树成荫，绿草如茵，花团锦簇。下雨了，撑一把伞，在小区里漫步，听雨水拍打在伞顶和植物上的声音，闲适，惬意，胜似闲庭信步，很享受。看，青青的草尖，都有一颗晶莹剔透的雨珠；花瓣虽小，雨珠却在上面来回滚动；而花苞带雨的娇羞姿态，更是惹人怜爱。

或者想走远点锻炼锻炼，那么，撑一把伞，到附近的城市森林公园去吧，绿道上铺着滤水的环保砖，也不必担心会湿了鞋子。幽静的树林里，沙沙的雨声，是健步运动的美妙伴奏。

路边，大片大片的葱兰，远看似洁白的雪花，近看，那支撑雪花的茎叶，在秋雨的滋润下，格外青绿，就像大雪覆盖下的早春麦苗。曼珠沙华一丁点叶子也没有，那艳丽的花朵，亭亭玉立地开在青白色的茎秆上，细长的花瓣和丝状的花蕊，弯曲，娟媚，诡谲，雨水把它们调得血一样殷红。一簇簇淡黄的桂花，隐藏在青绿茂密的枝叶间，仿佛是因自己的花朵太小而不好意思，抑或是为自己不够娇艳而有些害羞；可是它幽馥的清香中裹着醉人的甜味，如梦如幻。栾树下，铺一层细碎的金黄色落花……雨中的美好景色，会让人不知不觉地放慢脚步。

雨太多了，太大了，江城也会面临防汛抗洪的严峻考验，前几年甚至出现“到武汉看海”的尴尬现象，但是今年，武汉在经历了疫情大考以后，又战胜了比“看海”那年更大的洪水，城市没有出现内涝和严重的渍水现象，巍巍大堤安然无恙。

水是生命之源，有雨才有水。我爱雨，尤其是现在，无忧无虑地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