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玉米外二首

父亲的玉米

我嫉妒那些玉米

父亲那时看它们的目光

比看他的儿子都要慈祥

俯身于田间——他虔诚

用汗水喂养那些禾苗

扛起三伏的灼热和焦渴

父亲一天天瘦下去

他的玉米一天天长胖

父亲用玉米喂养他的儿子

饱餐阳光的味道

我吃得香甜

父亲这时看他儿子的目光

比看他的玉米更要慈祥

错身于年轮之间

扛起满脸岁月的雕琢

父亲一天天矮下去

我一天天长高

父亲离开他的儿子

终于和他的玉米睡在一起

附身于泥土——他沉默

坚守最后的根基

父亲用身躯喂养他的玉米

我捡拾起父亲的锄头

矮身于禾苗中间

玉米一天天长胖

我的儿子也一天天长高

而我——

变得和当年的父亲一样瘦

我看玉米的目光

像看我的儿子一样安静

又望见父亲安眠的那方小土包

此时——我哭了

爸爸笑了

   爸爸

清晨你挑着一担星星撒向地头

于是田间长出了许多绿色的希望

爸爸

中午你把烈日摁在地垄田沟

于是烈日给你穿上古铜色的衣裳

爸爸

夜晚你扛着一锄头月光回家

于是院子里点亮了一色银白的光芒

爸爸

你的大手能轻轻把我抛向空中

你的肩膀能扛起一百块砖头

你能变回全家人一天的饱暖

你能降伏一切妖魔鬼怪

爸爸，你累吗

爸爸看着我

他笑了

   爸爸

冬天你裹走一大衣的风雪

兜回来与我的学费有关的故事

于是我把这一大衣的故事

嚼烂咽进我的记忆里

爸爸

春夏你拉着一地排车的悲伤

却拉不回病床上爷爷奶奶的健康

于是我心目中无所不能的英雄

原来有那么多我不知道的恓惶

爸爸

秋天你背着一包袱的骄傲

把我送到村口

又把这一包袱骄傲掺进一捧希望

我突然发觉

爸爸的脸上什么时候印上了那么多沧桑

爸爸的腰身不再那么挺拔

爸爸，你苦吗

爸爸看着我

他笑了

  爸爸

如今我变成了当年的你

几十年了来我尝尽了人生

我也做过儿女心目中的英雄

你的路我重新走过的时候

我才知道这条路是多么的不平

如今疾病吞噬了你大部分生命

岁月已磨失了你大部分里程

你躺在病床上闭着双眼

脸上瘦成凹状变了形

爸爸，你疼吗

爸爸艰难地睁开眼，他笑了

我——哭了

   芳华

   心尖上拈细

小时候二丫头顶那俩小夹夹

记忆里牵扯

少年时小燕后脑那把小马刷

梦境里唤醒

同桌阿芹被春风吹起的黑头发

时间漂于湖面

魅惑了几千年

诗经里在水一方的她

泪眼婆娑中

拈一根落发

沉醉于妻子那朴实无华的静雅

天黑黑，低吟浅唱

透视一色光照，笑一个带泪的潇洒

熨平几百个故事

熙熙攘攘中

淘尽时光的细沙

追寻世象隐喻

从容地随风指引

轻摇心湖飘荡的芦花

我注视你

隔断疏影暗香百花掩映的篱笆

旋于心房你的风姿，灼灼其华

熙熙攘攘啊，又复生生

生命中有多少邂逅

都成了一首诗里解不开的密码

走进一滴春雨

我不做聒噪不休的乌鸦

弦上的音符

流于耳际，须臾乾坤中

已是奇世之魅的芳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