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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太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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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5/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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鼓楼街的屐痕

虽然近在咫尺,与我仅有一条黄河之隔,但去聊城的机会并不多。毋宁说,是由于自己的懒惰,平时外出的次数少之又少。这正好应了郁达夫那句话,“因为近在咫尺,以为什么时候要去就可以去,我们对于本乡本土的名区盛景,反而往往没有机会去玩的”。其实,对于聊城,我本就以为她是我的“本乡本土”,因为她与我的家乡在历史上总有脱不了的渊源。这次,因了一个文学的盛会去聊城,我再也找不出平时为忙于工作而推辞的理由。况且,聊城是我早已在心里酝酿了好久的行程。

时值立冬,但天气还没有真正的由凉变冷。除了路边的树木有一些飞短流长的落叶,今儿反而恰似一个春深似海的艳阳天。秋衫单薄,倒是不负了天公的美意,正好和这个被水滋润的城市相配得来。

到了聊城,平时一颗被各式烦扰困住的心,突然间就那么一下子安静下来。说也奇怪,以黄河为界,黄河的东岸,泰山的余脉一排一排地翻着大浪此起彼伏;在西岸,却是静悄悄地铺排开一张大宣纸似的鲁西平原,而聊城这颗朱砂痣,则恰到好处地点在了玉人的眉心上。也许,聊城本来就是一个安静的城市。

其实,聊城的深秋薄冬,是明艳的。她并没有北方那种普遍的萧瑟,反而有些执暖不甘的意味。杨柳依然绿得紧,让人觉得,山河皆入冬,唯有聊城,秋天还赖在这儿不走。而秋天还没走,我就兴头头的来了。可由于日程安排得紧,刚到聊城,还没有来得及瞄一眼她的姿容,下了汽车,就一头扎进古楼街。进得古城,思想还没有完成角色的转变,好像就一下子着着实实地变成了“古人”。是呀,一踏上古城的青石板路,你没法不把自己当成峨冠博带的唐宋之人。

我以前倒是去过几个仿古街道,聊城古城算是仿得比较瓷实的一个。古城建筑,一律灰色基调,威严而神秘的城门洞通向神秘悠远的另一端。屋舍多是二层木楼,前厦屋瓦起脊,四角飞檐探向天空,有飞翔之势。灰瓦陈木,连庭柱都做了旧,看不出有一丝现代人工雕琢的气息。飞檐相接,雕窗画栏,假山古石上氤着青苔,流出潺潺的溪水,青石板路已被万千鞋底磨得光亮。这古街的上藏着的一切故事,都好像汩汩地从这些旧迹里冒出泡泡来,让你用眼睛和直觉还有鞋底去咂摸出它的古意。连酒肆茶馆的铺名街号都起得古风古韵——太白楼,状元楼,不花茶馆,考院街,十县胡同,海源阁书院。沿街叫卖的小贩都是这样招徕着生意:“武大郎炊饼,潘金莲胭脂喽”,每一声叫卖,都能让文学家琢磨出一篇戏文,让人不由得生出一丝遐想。酒旗在微风中飘着,有一种疏疏离离的隔世之感,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穿越到那个年代。东昌葫芦,剪纸,铁公鸡,透瓶香,柳木笼屉,这一切一切,无不彰显着有点儿散漫的烟火味道。光岳楼有巍峨的气势,俯瞰着古城里的市井,连同我这个行囊过客。

这时来一队华装丽服,宽袍绣带的人群拥着华盖下的轿辇才好呢,眼前幻化的这一情景,那被簇拥着的翩翩公子,他会不会是清高孤傲,才高八斗,七步一诗的曹子建?旁边那广袖飘忽,削肩秀项的女郎,是不是那明眸皓齿,凌波微步的洛神女呢?擦了擦眼睛,极力地想分辨清楚,却原来是我深深陷入了一个文学情节里,让我不辨真假了。可是,此时此刻,怎能刻意地去辨什么真假呢?融在古城里,感觉自己就是路边的市井小民,连同自己的灵魂,也是另外一个世界,另外一种心境了。甚至有了一种冲动,此时手里只差一根哨棒或者一把朴刀,会风尘仆仆地踅进一个酒肆,一脚踏着板凳,大声呼唤着小二,店家,好就好肉尽管上!小二肩搭粗布手巾,旋风一样碎步跑来,殷勤地招呼,来喽!客官,楼上请......做一回那风风火火闯九州的好汉,也总好是一种快意的人生。

因文学的召唤而来,正好行走在这文学味儿十足的古街,面对这样浓浓的市井气息,你没法停住自己的浮想联翩。也许那时的人们,无论是锦袍玉食的王公贵族,还是蔽衣拙足的碌碌小民,他们也吐着鲁味儿十足的乡音,吃着和我一样北方人习惯的面食,兴致来时,粗瓷大碗来几口透瓶香,管他前路是大虫还是母夜叉!山东好汉走到哪里都是英雄本色。无论耕田纺棉,还是行走天涯,我想,他们不会和我一样,整日行色匆匆地为生活而奔波。他们的生活,会是慢节奏的,慢得就像路边一个音乐坊里传出的丝竹之声,咚......停好大一会儿才接上下一声咚.......如同悠闲人的气息那样均匀,或者慢得就像路边那只趴在地上舔舐自己尾巴的泰迪一样的悠然。也许这只是我的一种理想,古代大多数的时代,都是处于王权争斗的动荡时期,平静而又安康的生活只是短暂的,间歇的。至此,我又不由得为自己生在这样和平繁荣的当下而欣慰。我想,我还是要为社会做点啥,才不枉自己作为这个时代的一份子。

偶尔一辆汽车无声地驶过身边,让我暂且又还醒到现实,我的脑海里突然就冒出了这样一个词儿“上下五千年”。这一切,无论现实还是过往,所有的物事儿,在这将尽的秋天里显得那么和谐而安宁。在这个与世无争的古城里,泰迪关心的,是安然地享受当下的岁月静好;而我在意的,却是锁在这鼓楼旧街的里“从前”。我此时的心境,正好相宜了这古城的零零碎碎。

鼓楼街的夜景才好呢!吃过晚饭出来时已经微醺。刚走出书卷气极浓的海源阁住处,就被古城的夜景惊艳了一下。彩灯初上,暮色已经极深,我其实白天只是匆匆看了一眼她的外围就急不可耐地化为她当中的一员了。此刻漫步于夜晚的古街,彩灯把亭台楼阁装扮成了一个个华丽的魅影。出得城来,我惊奇地发现,原来古城被东昌湖所拥抱着。彩虹霓灯环在湖岸,跨湖大桥上红绿的彩练飞起来,让人想到了天上的银河还有鹊桥。有丝丝凉意吹着水汽,一湖秋水在这初冬的古城里有了一些凉薄的意思。但是吃饭的时候和文友喝了一些酒,正好敌了这些寒意,一些为着文学而来的人,到一起总有说不尽的话题和酒趣。走在这仙境般的古街,却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了。与其说白天我做了一回市井小民,在这微醺的夜晚,我却是成了神仙。

几个文友嚓嚓嚓地按动着快门,生怕溜掉了这古城的夜色。天上的星星也映在水里,分不清哪是彩灯,哪是星星了。和张宜霞大姐聊了一个路程,我和她的文章神交已久,她的文字,你初读不觉得什么,可是,慢慢的,你会被她朴实的文字所吸引。那娓娓道来的风格,无意中散发着的人性的光辉,还有仁爱孝道之风,就像两个人在对坐着说话,你会不知不觉被她的文字带进去。等真正接触起来,你没法不被她的人格魅力所吸引,谦逊平实的话语中不时散发着哲理的思想。我惊讶地发现,在对人生的,工作的,文学的观点上,我们如此相似,仿佛有谈不完的话题。过马路时,她突然把手横在我的面前挡住我,原来一辆电动车从身边擦过,我此时的内心涌出一种感动,也许,一个人的人格魅力就是从一个小小的举动中体现出来。我此时再也不把她看作是曾经指点江山的领导,此时,她就是一个朴实可亲的大姐了。这时,有一个词儿突然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文如其人”。

古城里,偶尔看见一家相声馆,真想进去听一段,来结束这一天的行程。海源阁内,把窗页推向东昌湖,真想揭掉她神秘的面纱,去看看她的面容。明天吧,会如愿。陈毅元帅去了桂林,他说,不愿做神仙,愿做桂林人。要我说,我不习惯南方的奥热和极辣的米线,我还是习惯北方的面食和秋天。要我选择,我会说,不愿做神仙,愿做聊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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