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驾驶

她脸上红扑扑的，饱满而有光泽，像极了单位过年发的山东红富士苹果，眼中流露出一种耍无赖式的虚伪的歉意，她这种有恃无恐的霸占完全倚仗着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的教练。而那个好像已经在油锅里炸得油润溜滑的瘦猴教练却是目视前方，一言不发。

我站在教练车旁，极力压抑心中的怒火，再次表达了我的态度：“刚才已经让你多试了一把，现在该轮到我了。”那个胖女人一点下车的意思都没有，恬不知耻地耍着套路:“好兄弟，帮帮忙，我是某某局的，先让我练几把，等会我还要去市政府开个会！”

我看着她那张得寸进尺的脸，初夏的阳光从她那金边眼镜的镜片上反射过来，刺花了我的眼。我心乱如麻，说的话也苍白无力：“我特意请了两小时假来练车，待会儿还要回单位……”她纹丝不动：“小兄弟，帮帮忙啊！就两把，就两把！”

我背后的队伍一阵骚动，有人也在表示抗议与谴责，但是抗议无效。都是些年轻人，哪里说得过这个厚脸皮的老江湖，再说那教练态度暧昧，谁也不敢得罪教练。没办法，只有退到场边继续等候。

“妈的！教练也不管！”物资公司的小柳一口气灌完了大半瓶“康帅傅”冰红茶，一个大脚踢飞了空塑料瓶，他今天在路边小店里一个没留神，买了一瓶少了一横的“康师傅”，刚刚自我安慰说能喝还行的时候，把我们乐坏了。

“管个毛！那女的那天拎了两瓶五粮液送给教练了，不然依照他那暴脾气，一脚踹那女的下车都有可能！”排我身后的小樊轻声说道。

“这么舍得？我们学费才1200！”小柳吓了一跳。

“喝的不买，买的不喝！”小樊鄙夷地看了一眼没见过世面的小柳，继续轻声说道:“上一届培训班还出过一件事情，一帮学员轮流请他们教练吃饭，完了再去卡拉OK。有个女学员老公常年驻外，平日就跟教练眉来眼去的，酒劲儿一上头就把教练带回了家，结果无巧不巧那一夜她老公回来了……后来那教练丢了饭碗……”

小柳听得目瞪口呆，果然是少见多怪。我看今天时间来不及了，便回了单位。

时间过得真快，一晃就到了驾考时间。那个时候驾考分三个项目：一是笔试，二是场考，二是路考。笔试早已过关，今天考后两项，场考项目是倒车入库。

到了考场，便看见考生人头涌动，因为上车锻炼次数不够，胸腔里好似关了只小兔子，扑通扑通一阵狂跳。终于轮到我了，那瘦削干练的考官叫到我名字了，我深呼吸，沉住气，数着1234567，打开吉普车车门，小心翼翼坐下去，系好安全带，发动，松手刹，挂倒档，我松离合器，倒车，从倒车镜里看见那根竹竿了，该打方向了，可方向盘上用来做标志的红绸带哪去了？考试车上没有？我该打一圈？两圈？过了过了，我要回方向，车屁股进去了，我倒，我倒，方向有点歪，我打方向，我打我打，不好！方向打反了！不好！汽车歇火了！

考官看了看横在车位上的考试车，认为我具备马路杀手的潜质，于是坚决不给我补考的机会，他飞快地在我名字后面打了两个叉。

点了根烟，浑浑噩噩出了考场，古道西风瘦马，断肠人在天涯。

“哥们，你在干嘛？”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我抬头一看，原来是发小二瓜，便瓮声瓮气回了句：“考砸了，郁闷呢！”

二瓜噗呲一笑：“我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呢，你跟我来！”

我将信将疑，死马当作活马医，跟他进了考场。他告诉我，1号考点的考官是他哥们儿，找他百分百过关，他今天正好要找他。二瓜初中毕业就进了社会，这些年摸爬滚打，居然被他混得风生水起。打个电话也忙，不是陪这个局长吃饭，就是请哪个处长卡拉OK。

到了1号考点，就看见我那教练陪着那个胖女人在等候考试，二瓜挤上前去跟那考官耳语了一会，回过头来对我一招手。我羞羞答答挪过去，那考官问了一下我的考生号和姓名，示意我上车考试，又对我那教练一招手:“你过去指挥！”

教练老老实实走到考试车前，大声指挥道：“倒、倒、倒、左、左、方向打死、倒、回方向、好、倒、倒、倒、刹车……”

完美！

打开车门下车的时候，我分明感受到了那胖女人投射过来的炽热目光。

下午路考，完美！

领驾驶证的时候，正好遇见小樊，他笑嘻嘻的告诉我，我们这一班十个人过了九个，除了那个女的。说大伙儿准备请教练吃个饭，问我参不参加。

“当然要！”我开心的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