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不答应

她紧闭着双眼，微微颤抖的眼皮折射出内心的不平静，双手十指交叉仍旧如平常主持工作一般摆放在桌上。姿势还是那个姿势，与平常不同的是，这次是被动的。

“我要睡觉！”内心底里一个声音在呐喊，那灯光实在是太亮了，照进了眼睑，透出血红的光亮。她竭力抑制住愤怒，尽量使自己冷静下来，因为她知道情绪失控会让人乱了阵脚，更何况对手是个硬点子！但她是真的瞌睡，颈子快支撑不住脑袋了。

“你到底说不说？说了就让你睡觉！”对方话语咄咄逼人，却又充满着诱惑。可以想见那柔软的枕头，温暖的被子。

“说什么啊？我一个八十三岁的老人......”丈母娘老杨喃喃道。

这是昨天凌晨五点十分的场景，天还没亮，家里灯火通明，照着三个脑瓜子嗡嗡的人。

我打了个哈欠，从沙发上往餐桌方向看过去，老杨仍旧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面南背北。妻子小刘坐在她的侧面，坐东朝西。

“你八十三岁的人又怎么样？这两天你凌晨四点多钟就开客厅灯，哗啦哗啦放水吃药，趿着拖鞋在家里走来走去。我今天不要去菜场买菜，难得睡个早觉都不可以！”小刘很是悲愤，肩挑主要家务的她，睡眠本来就不好。

老杨把扣住的手一摊，表示老年人就这样，目光中带着无奈与冤屈。

小刘愤然道：“哪个老年人像你这样，一大早又是亮光又发出那么大的动静，把人都吵醒了，然后你不慌不忙去补觉，我们咋办呢？”

咋办？我苦笑了一下，怪我喽。

都怪我卖弄。

为了让老杨同志不再有小新妇的感觉，我前天跟她做了一次简短的交流，大意是这个人啊一旦过了七十岁就是古来稀，还有个说法就是从心所欲，意思是想做什么事只管去做，想吃什么畅所欲言，饭桌上的菜，家里的水果零食随意享用......

却忘了“从心所欲”后面还有个小尾巴“不逾矩”，就是指老年人行事遵循自己的本心，但也不能违背了“情理法”。比如那么早就扰人清梦，再说你又不是古龙。

起最大的早，放最响的水，吃最隆重的药，走着最六亲不认的步子。

老杨嘴角抽了一下，而后长叹一声，却不言语，不知道是表示无能为力，还是无可奉告。她这会儿非常想去“杨家庄”睡觉，但小刘不让，房间门被锁死了，钥匙在小刘手里。

小刘同学有点不耐烦了，心想只要她答应如同往常一般六点钟起床，便给她一个下台的机会，可是老杨偏偏就是不松口。

成了僵局。

作为唯一的观众，我突然觉得旁观者清，一时间觉得天将降大任于斯人我也，微斯人，谁能破局？

于是清了清嗓子：“俗话说得好，早睡早起身体好，但是过分早了也不好。比如老杨同志昨天就睡得太早了，这才七点多钟就上了床，今早醒得早也属正常。依我拙见，今晚不妨九点再睡，明早自然晚醒。”

老杨眼皮抬都没抬。

“九点再睡，你答不答应？答应就开门让你补觉！”小刘打了个哈欠，我也被感染得张大了嘴。

老杨纹丝不动，如老僧入定。

小刘望向我，苦笑。

我小声说：“让她睡吧，一大早你说话这么大声，影响人家邻居睡觉呢！”

再说，老杨又不是杨答应。

怎么会轻易答应？

“叮！”

房门钥匙无可奈何地掉落在餐桌上，轻而清脆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