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当初选了朱庄储蓄所上班,背后还有个小心思。朱庄离老家港口近得很,就 3.5 公里,骑自行车15 分钟车程。奶奶一个人住在老家,方便我去探望。
奶奶那脾气,倔得像头老黄牛。虽说子女们都孝顺,可她在谁家都住不安生,没几天就嚷着要回去。常念叨着:"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狗窝。”
那时节,奶奶身子骨还算硬朗,一个人把老家的日子过得有滋有味。我呢,有空就去看看她,有时提溜一把香蕉,有时带上几块鸡蛋糕。奶奶见了我就念叨:“乖乖肉,你挣那俩钱不容易,可别乱花,奶奶啥都不缺。”
我瞅着奶奶衣服上的补丁,就说:“奶奶,我给您买件新衣裳吧。”奶奶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连声说:“不要不要。”说着就打开衣橱,像展示稀世珍宝似的,给我看她那些压箱底舍不得穿的衣服,还特意掀起衣角,一脸骄傲地说:“瞅瞅,奶奶做姑娘时的衣服还能上身呢!”
接着,奶奶又翻出个橘子罐头塞给我。我费了好大劲儿才用刀撬开那铁盖子,好家伙,里面锈迹斑斑,铁锈跟下雪似的直往下掉。趁奶奶不注意,我脚底抹油溜出门,把那“锈罐头”扔得远远的,回来还装作吃得津津有味,跟奶奶说:“真好吃。”
奶奶眉开眼笑,突然又说:“奶奶给你瞅了门亲事,那姑娘长得彤,又机灵又懂事……”我赶忙说:“奶奶,我还有事,先走了,过几天再来看您。”
之前就和发小老金约好了,晚上直奔他家。老金那家伙可真够意思,好酒好菜都安排上了,盐水鹅、猪头肉、花生米……比那“老三篇”丰盛了不知多少倍。老金笑着说:“咱俩今天就把这一瓶分金亭干掉。”
说实话,论酒量我真不如他,且喝且看吧。酒桌上,老金一会儿说他家五金厂生意红红火火;一会儿说有个初中同学都抱上娃了;又说家里给他安排了个对象……我也告诉老金:“那天炊事员王奶奶可闹了个大笑话,把自己的胃炎误说成肝炎,吓翻一桌;有个存钱的客户叫毛朱林,就因为这名字,当年还挨了批;我奶奶也给我介绍对象了。”说完,我俩笑得前仰后合,举杯一碰,一饮而尽,不知不觉,一瓶酒就见了底。
晚上,我和老金躺在一张床上,那话匣子一打开就关不上了。一会儿回味当年和秦老二三个人打赤膊在雨中捉青蛙的傻样;一会儿又说起他上中专时我去扬州找他,一推开宿舍门就看到两桌麻将的热闹劲儿;还有我上高中时他到我宿舍,我俩通宵打牌,到凌晨饿得前胸贴后背,把早上剩下的半个馒头瓜分的趣事……
正说得兴起,老金突然唉声叹气地说:“我家那头大肥猪报销了。”我好奇地问:“咋回事?”老金一脸无奈地说:“那天猪大人出来散步,一不小心掉进粪坑淹死了。”我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说:“你家那粪坑口比脸盆大不了多少,怎么可能淹死一头猪?”老金比划着说:“它走到粪坑边,前蹄一滑,跟跳水运动员似的一头扎进去,然后就直直地戳在那儿,没救了……”
第二天一觉醒来,都七点半了,我像热锅上的蚂蚁,赶紧洗漱吃早饭,火急火燎地往单位赶。这几天我干出纳员,八点前得去本部取了钱箱,再赶回储蓄所开门营业。
可我这脑袋昏昏沉沉,像被浆糊糊住了,骑自行车东倒西歪。心里又急得像火烧,生怕迟到,毕竟一把手领导很严厉。
结果越急越出乱子,到了宫家庄那座小桥时惹祸了。那桥是用六块水泥预制板草草搭就,三个等号组成了一个陡陗的滑铁卢:平常我都是加速 - 上坡 - 俯冲,轻松搞定,今天因为宿醉,变成了加速 - 翻车 - 俯卧……
我狼狈地爬起来,左瞧瞧右看看,谢天谢地,没旁人看见。拍拍身上的土,把自行车从河岸上拉上来,蹬了蹬脚蹬子,还行,没坏。却不敢再冒险加速了,只能乖乖推车过桥。胃疼,一阵一阵地抽搐,我弓着腰推车,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那模样,活脱脱像个打了败仗的残兵败将。
突然,我脑海中灵光一闪,想起宫家庄有个同学叫有平,上学时还去过他家玩。得,赶紧改变路线,凭着模糊的记忆去找他家。到了门口,他爸正扛着锄头准备下地干活。我把自行车一支,冲着他爸喊道:“叔,我是有平的同学,胃疼得厉害,借你家床睡一下!”
没等他回答,我就冲进屋,蜷缩在有平床上呼呼大睡。这一睡,醒来都快九点了,我心里暗叫不好,跳起来骑车就往单位狂奔。等我气喘吁吁地赶到储蓄所,只见一把手一手拿着螺丝刀,一手握着老虎钳,正准备撬开我的钱箱。
我战战兢兢地走上前,刚要开口认错,就听他一声怒吼:“一边待着去,把酒醒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