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立才
网站用户
慈乌失其母，哑哑吐哀音。昼夜不飞去，经年守故林。
夜夜夜半啼，闻者为沾襟。声中如告诉，未尽反哺心。
百鸟岂无母，尔独哀怨深。应是母慈重，使尔悲不任。
昔有吴起者，母殁丧不临。嗟哉斯徒辈，其心不如禽。
慈乌复慈乌，鸟中之曾参。
——慈乌夜啼（唐）白居易
一
这是一个真实故事，确有其人，也确有其事。
朱老太太真有福气，九十高龄才寿终正寝。朱老太太的福气还不只是体现在高寿上，还体现在她子孙满堂上。她有七个儿子，十二个孙子和五个孙女，二十四个曾孙(女)和曾外孙(女)。
朱老太太死后没什么遗产，只留一只缺口蓝花碗，这只破碗在她死后不知去向。因为不是什么宝贝，也无人去追究其所踪。
朱老太太大儿子朱老大，他是在大冶什么铜矿当科长退休的，他家才有钱，还在乎那个蓝花破碗吗?
朱老大退休以后在大冶城里住几天，住厌了又跑回乡下别墅住几天。在乡下住时别人才见识了他财大气粗，每天早上起床，悠哉游哉，带着哈巴狗步行锻练走到殷祖街去过早，要么一碗牛肉粉，要么一碗豆浆两根油条或两个鸡蛋。连哈巴狗吃的都是肉包子和牛奶。
过完早后要么剁两斤排骨带回去煨汤，要么买一只膀回去红烧。长年如此， 小酒加红烧，花样翻新。吃不完的哈巴狗包干。
朱老二是建筑老板，朱老三是做生意的，这都且不说。朱老四老五老六老七也都混得不错。
这样一大家子，条件都这么优越，朱老太太理所当然洪福齐天。她死后，谁还在乎她那只缺口蓝花大破碗?就是一个老古董，价值千金，他们兄弟七个也没放在眼里，何况是只缺口破碗。
二
朱老太太死后，她七个儿子表现出了空前的团结和有孝心，一致同意大操大办。朱老大带头把两万元钱往桌上一摔，“故先妣，我的娘，命苦啊。”其他兄弟纷纷垂泪效仿，没一个甘愿落后的。千金买来风光无限，让世人刮目相看。
于是丧事排场才大才热闹，光是请道士做斋，听说是做大练，十几个道士又是唱又是跳的搞了整整三天三夜。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亲戚朋友穿梭子一般，来来去去，流水席上百桌。光是花圈都有上百个。硬是把朱老太太风风光光的抬上山去了。
朱老太太的坟葬得更是高级，坟前铺的是大理石地砖，汉白玉墓碑高大气派，雕龙画凤，墓碑左边扶手是大理石青龙，右边扶手是大理石白虎。别人一看就知道是用真金白银砸成的。
如此财大气粗，一掷千金，谁还记得那个缺口蓝花大破碗?就是一个宝贝，别人趁乱偷去了，朱老大兄弟七个也不会去追回，何况还是只缺口破碗，脏兮兮，臭气熏天。
三
朱老大有两个儿子，两个孙子，一个读小学，一个读初中。朱老大对其两个孙子可谓是疼上了心。他几乎每天都到殷祖中学去一趟，他之前每天买肉也是因为这个缘故，要么用保温瓶装肉汤送他孙子吃，要么找老师套近乎，要老师关心他两个孙子读书。
一些不明就里的老师背后都感叹朱老大疼爱孙子，在果城里再找不出第二个出来了。
“你看你爷爷多疼爱你。”班主任一次把他那个有一些傻里傻气的孙子叫出来批评他，“你再不好好读书真对不住你爷爷了。”
“我才不稀罕他来。”他孙子低头闷了半天才傻乎乎地放了一个屁出来。
“你真是没良心。”班主任见他竟说出这等话来，气得骂他，“给一块肉狗吃，狗还知道摇尾巴呢。”
“我也没看见他们摇过尾巴。”他又傻乎乎闷了半天，又放了一个没头没脑的屁出来。
那天朱老大又送汤来时，突然看见他那个傻乎乎的孙子，从书包里拿出一只缺了一个大口子的蓝花碗，“你怎么用个破碗吃饭?在哪捡来的?我去跟你买个新碗。”
“不用了，这是我曾老太太用的那个破碗。”
傻孙子闷了半天才挤出一个屁来时，着实让朱老大大吃了一惊，难怪看去似曾相识，原来还是他老娘朱老太太平时吃饭用的那个缺口蓝花破碗，不知何时落在这傻孙子手上了。
“快丢了，一个破碗留它有什么用? ”
“留给你们以后老了用。”他孙子又是闷了半天傻乎乎放了一个臭屁出来，让朱老大熏倒了。
四
原来朱老太太有七个儿子是真，但有洪福是假，无一子一媳孝顺，她眼睛早哭瞎了。在她身体还健朗时，七个儿子儿媳勾心斗角，互不相让，开始是一个赡养三个月一转，后来随着老太身体每况愈下，一个月一转，半个月一转，七天一转，三天一转，一天一转，直到老太去世时，老七少赡养了半天，惹得其他六个兄弟妯娌还埋怨了半天。
朱老大兄弟七个，个个住的都是豪宅别墅，连朱老大家哈巴狗都住金窝银窝，而朱老太太却永远住在那间低矮黑暗潮湿土巴老屋里，连狗窝都不如。
朱老太太破床前永远放着那只缺了一个口子的蓝花破碗，不管谁家儿媳来送饭，都捏着鼻子往那只破碗一倒，扭头便跑。热天饭一倒时，碗里成堆苍蝇一飞。从没个儿子和儿媳说把那个破碗拿去洗一下。还是她那个有一些傻乎乎的曾孙子每个星期天回来看不过去拿去洗一下，换个好碗送她吃，但到了曾孙一走，又换回那个蓝花大破碗了。
“留给你们以后老了用。”他孙子闷了半天傻乎乎地又挤了一个屁出来。兄弟不怕多，全靠好大哥，可是朱老大呢?“我曾太把你们养大，你们摇过尾巴没有?”傻孙子傻乎乎的又挤了一个臭屁出来挤兑他爷爷。
傻孙子这一句话如天雷，一下子惊醒了年近七旬的朱老大，让他彻底听清楚了傻孙子的话意，他顿时傻了，感觉是那么扎心，那么羞愧，原来傻孙子并不傻。
“啊!”只见他一屁股坐在学校花坛边沿上，脸色苍白，大汗淋漓，天旋地转，半天才仰天长叹一声，“报应啊!”
他手上提的装有肉汤的保温瓶掉水泥地上摔破了，他都不知道。肉汤流了一地，让随他一起来的哈巴狗摇着尾巴吃了一个大饱。
凯风自南，吹彼棘心。棘心夭夭，母氏劬劳。
凯风自南，吹彼棘薪。母氏甚善，我无令人。
爰有寒泉？在浚之下。有子七人，母氏劳苦。
睍睆黄鸟，载好其音。有子七人，莫慰母心。
——《诗经 凯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