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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立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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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8/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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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立才//腌雪

记得小时候,每年冬天到了下雪的时候,母亲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腌雪。她把二十几个专门用来腌雪的玻璃坛子洗干净,倒放晾干,然后静待大雪纷飞后再启用。

要是第二天早上,母亲推开门,看见大雪漫天飞舞,天地一片白茫茫,到处银装素裹,母亲便会高兴得叫起来,“忽然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宝贝,快起来,下大雪啦!”

我一听下雪,一翻身爬起来,一声惊呼,“啊,可以打雪仗,堆雪人,滚雪球了!”

于是母亲就陪着我,在门前空地里,我们娘儿两个就互相打雪仗,打了一会儿后,我们就开始滚雪球,堆雪人。

雪人堆好后,母亲就把自己戴的红绒帽子给雪人戴上,又把红花围巾也系在雪人脖子上,再把胭脂红涂在雪人脸蛋和嘴巴上,还把在院子里折下来的一枝红梅,插在雪人胸前,这样一打扮,雪人可漂亮了,让我在旁边又喊又跳,心里既喜欢又兴奋。

母亲看着雪人,弯下腰搂着我亲了一口,“宝贝儿,冷么?”用嘴巴热气呵着我冻红的小手,轻轻地念起诗句来,“漫天春雪来,才抵梅花半。最爱雪边人……谁道雪天寒?翠袖阑干暖。”

我虽然听不懂母亲念的什么意思,但是看见母亲站在雪人旁边,两个人一红一白互相映衬,简直漂亮极了。母亲白里透红的漂亮脸蛋,在白雪映衬下,格外生彩。

雪后第二天,母亲就会牵着我,拿着脸盆到野外去采雪。她专门寻找一些人迹罕到的干净去处,如后山竹林,松树丛,或者灌木丛处雪厚干净地方,用双手小心翼翼地把雪捧起来,放入脸盆里。

记得那时母亲带我去采雪时,我还只有七八岁,看见母亲那白嫩粉藕似的双手,捧着那晶莹剔透的白雪,简直是一幅画。特别是采了一会儿以后,母亲白嫩的双手冻得粉红,纤纤玉指,映着那莹莹白雪,简直美不胜收。

记忆中,母亲一生极具讲究个人形象,每天都把我和她自己收拾得漂漂亮亮,她满头长长的青丝,梳理得一根不乱,一尘不染。再忙,她也不忘妆扮自己。“收拾自己,既是漂亮自己,又是自尊自爱的一种表现。”

记得母亲曾经说过,看见那些柔弱无骨琼粉玉花似的白雪,心里自然洁无杂质,静如处子。她说,大自然是那么美好,雪是那么纯洁,同她们打交道,人也自然而然变得干净素雅起来。

记忆中,母亲年轻时是那么漂亮,皮肤白嫩,衣着得体,配着那白雪,有时穿一袭红色旗袍,身材修长,亭亭玉立,打着红布油伞,在原野中,万千白雪一点红,叫当时只有七八岁的我看去,拍手叫绝,母亲是那么美丽,用冰清玉洁来形容她,一点都不过分。

稍大一点以后,记得母亲曾经还跟我说过,外公过去是个私塾老先生,最喜欢一些古诗词,每天必课的是摇头晃脑有节奏的唱读诗句,生活极讲究情调二字,煎茶书法,腌白雪插红梅,很是吸引母亲,对母亲一身书生秀气,影响深远。

我记得母亲在教我采雪入盆时,她会情不自禁的轻轻念着那些在我来说,不懂但又感觉极美的诗句,“雪里巳知春信至,寒梅点缀琼枝腻。”“残雪压枝犹有桔,冻雷惊笋欲抽芽。”还有“雪似梅花,梅花似雪。”

记得我那时帮母亲把白雪一盆一盆采回去以后,她先找一个透明长颈瓶子,装满白雪,再灌一点水,然后把折回来的一枝红梅插在瓶子里,放在案几上或者床头柜上,再点燃一枝艾香。艾香袅袅,红梅朵朵,顿时满屋生香。我面前马上就会浮现一幅极精致的古代仕女图,亭亭玉立的母亲,含苞欲放的红梅,晶莹剔透的白雪。

母亲轻轻合掌念了一句,“竹篱巴外野梅香,带雪分来入醉乡。”

做完这些,母亲就开始腌雪。把白雪一把一把装进一个个漂亮的玻璃坛子里,每放一把,都用手伸进坛里按按,说这样雪化雪水后就满一些。

母亲边腌雪,过念诗句,边给我说,与雪打交道,人自然变得高雅脱俗起来。并教我以后无论遇到什么困难挫折,或者身处如何纷乱嘈杂的恶劣环境中,都要做到心中有雪,心中有雪自然静(净)。“栊翠庵茶品花雪。”母亲又轻轻念了一句诗句。

母亲一边腌雪,一边在我疑问丛丛中,给我讲解腌雪的作用。她说,冬天上天恩赐的白雪腌制的雪水,甘冷无毒,是纯自然天泉,其质最清,其味最淡,有清热解毒作用。

母亲边说边把腌好的雪坛子,加盖密封,搬到家中阴暗潮湿地方排好,“这样雪水保存时间长,不会变坏,要用时才好用,也方便。”

“今年春浅腊侵年,冰雪破春妍。”

在随后的一年中,我才慢慢知道了母亲腌制雪水的妙用。

暑时天热难耐,母亲开坛,舀了一杯我喝,泌彻透凉,顿感全身暑热全无。

碰到我火气上来,喉痛眼红,母亲即开坛每天叫我饮一小杯,用雪水帮我擦拭眼睛,不到三天,火气下降,全身轻松自如。

母亲说,“勿药可疗”,不用吃药,单这一味雪水即可治愈,有消炎作用。

爱美喜欢养颜的母亲,也极具浪漫生活情调,经常也开坛小酌半杯,或用腌制雪水护肤,效果极佳。她常身着旗袍,静静地坐在院內红梅假山下,品茶读诗,很有古代诗女风韵。“冰清洁来还洁去,化身圣水满坛春。”

还是暑天,天热,我身上开始生痱子,母亲就开坛舀雪水,打湿方寸手帕,天天给我擦痱子,润身爽体,擦了几天痱子也不生长了。

记得还有一次,我倒开水,不小心让开水把手背烫伤了。母亲就忙把我患处浸在雪水中,说雪水有消炎止痛,去腐生肌作用。果然用了几天后,我手背没有起泡,也没有感染,痊愈后皮肤平滑白嫩如初。

母亲待腌雪融化后,腌制鸭蛋,久放也不变质,而且味道鲜美。

母亲继承外公古诗文遗风,爱好诗文书法,爱好红梅白雪,也爱用腌雪的雪水煎茶煮粥,我经常尝之,味甘鲜美。

在外公和母亲的熏陶下,我长大以后也极具喜欢腌雪,煎茶熬粥,爱好诗文,也极爱红梅白雪。

这就是母亲年轻时,留给我心目中最美好的诗女形象。

虽然在文革时,外公作为臭老九被斗过,母亲自然受到牵连,被定有小资情调也被批过,但他们都像红梅一样,在寒冬腊月中挺过来了。

“万雪丛中一点红,不惧寒风我自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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