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立才
网站用户
在城里生活久了，或者离开家乡时间长了，特别是上了年纪以后，就有一种故乡情结在心里涌动，经常是梦牵魂绕，念念不忘。这不，那天在路上突然看见乡下路边别人堆的一个稻草堆，顿时让我兴奋不已。思绪一下子被打开，人也一下子飞回到童年故乡的稻草堆里去了，让我满口有稻草的清香扑面而来，久久回味不散，让人情不能自已。
记得那是六七十年代，那时还是生产队时候，家乡农业一年插早晚两季稻谷。虽然父母在集体劳动，但是那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尽管父母他们在生产队一日忙到黑，一年累到头，粮食产量就是不高，一斗田打个三五百斤，跟现在一斗田打个一千多斤不能相比。
记得那时稻谷产量虽然不高，但是晒场上稻草却堆积如山。一堆堆码得又高大又整齐，圆圆的，非常漂亮。那时庄稼收成稻草多，稻谷少，每年到了年关，或者第二年青黄不接的时候，粮食就断顿了，有时是稻草未烧完，稻米早吃完了。父母到处愁吃的，东家挪来西家借，我们小孩子可不知父母愁滋味，每天仍是一天到黑玩得天昏地喑，玩得忘了吃饭，忘了睡觉。晒场上那一堆堆早谷稻草堆，或者晚谷稻草堆，就成了我们小孩子玩乐的天堂。
有时看见队长不在，我们就偷偷拉出打开几捆稻草铺在地上，厚厚的，软软的，像席梦思一样，人躺在上面睡觉打滚，感觉特别舒服。特别是夏天的晚上，几个小伙伴一起睡在上面，遥望着满天星星，幻化出无限想象。嘴里慢慢嚼着稻草根，满嘴散发着鲜新稻草的清香，让我们陶醉了一般。虽然肚里早饿得咕咕叫，但是思绪仍在那满天的星斗上，想象着大人跟我们讲的天上神仙的故事，或者牛郎织女在彩桥相会的情景。
有时看见萤火虫在晒场上，在草堆旁边漫天飞舞，我们小孩子就赶去捉，捉到一只就放进罐头瓶子里。于是晒场上都是我们小孩子捉萤火虫的身影，在草堆之间穿来穿去。有时我们还追着萤火虫跑出很远，在乡村山路上，在荒野干稻田里，甚至在山边坟墓上都有我们撒野的身影。
有时还趁着月色，偷偷把干稻草背一捆两捆放在野外山沟里铺开，躺在上面睡大觉，几个伙伴一起，谈天说地。
饿了，农民菜园地里有现存生长的黄瓜，生产队地里有红苕，还有花生，我们就东去扯一把，西去偷一个，然后坐在稻草上，或者山路边啃着红苕，剥着鲜嫩的花生，吃得津津有味（要是秋冬季节，就用稻草烧苕吃，挖一个土坑，大火烧一堆稻草，把苕放进热草灰里就可以了）。跑累了，口渴了，就找个泉水叮咚的清水坑喝一口山泉水，或者直接跳到半人深不知玩了多少回的山涧水去，清凉得沁人心脾，顿感暑气全无。
那时生产队或者菜园地里，看到最多的是稻草人。晚上要是看见谁家菜园地里，有一个稻草人，迷迷糊糊地像真人一样向你招手，这时谁要是突然喊一声“有鬼！”大家马上寒毛一露，吓得又一阵风跑回村里晒场，趁着朦朦胧胧的月色和山村的宁静，或坐或躺在稻草堆旁边稻草上，看着瓶里捉来的萤火虫，再望望满天如萤火虫一样的星星，想象着，小声争论着，不知天上星星和瓶里萤火虫哪个大小。
记得那时夏天晚上是整晚都不落家的，男孩子女孩子都有，都疯玩着，父母也不找我们回去。因为回去也是热，蚊子又多，那时又没什么蚊烟香，每天晚上母亲就用稻草编一个长长的烟把，洒些水，让烟把不干不湿，烧不着但又有浓烟，父亲就拿着烟把在屋里东烟一下，西烟一下，烧得蚊子啪啪响，或者赶得蚊子燕子飞亡。
然后把烟把放在门口整夜烟着，烧完一根又在后面接一根。房门也不关，一家人就在家里睡觉。那时农村都是靠稻草编的烟把驱逐山蚊子的。然后一家人因为热，摇着大蒲扇，在床上睡觉的有，在竹床上睡觉的有，在潮湿的土地上铺着草席睡觉的也有。那时每家孩子多，土巴房子又少又小，满屋横七竖八躺着都是孩子，碰到一个半夜喊有蚊子咬的，父亲就起来又用烟把满屋赶一遍，弄得满屋的稻烟味。或者有喊热的，母亲就过来挨着我们睡，用大蒲扇时不时啪啪的为我们赶打蚊子，为我们扇风纳凉。
记得那时山蚊子多，又大，一个个战斗机似的嗡嗡响，如果不赶不灭的话，不一会儿身上就咬满了包包，又痛又痒。特別是刚出生的弟弟妹妹，更是受不了，父母只好把他们放进床上蚊帐里，然后拿着煤油灯在蚊帐里找蚊子烧，看见一个蚊子，血鼓血涨的爬在蚊帐上，就拿灯火迅速靠近火苗一就，只听啪的一声响，蚊子就被灯火烧得灰飞烟灭了。
正是因为这些原因，整个夏天晚上在屋里睡觉，蚊子多，人多又热，烟把一就满屋烟味难闻，呛不过，所以稍大一点以后，我们就在屋里呆不住了，整晚跑出去，在外面晒场上稻草堆上疯玩。有时一玩就是一个夏天。
要是秋冬季节到了，白天或者晚上就在堆积如山的稻草堆里，从这边打洞钻到里面捉迷藏。如老鼠洞一样，稻草堆里面纵横交错都是我们在里面钻的洞洞。冬天还可以躲在里面防冷保暖。
可以说一到放学时间，生产队的稻草堆就成了我们孩子快乐的家园。有时有的孩子不懂事玩火，不小心把稻草堆烧着了，就马上看见大人们都在提水灭火，一片忙忙碌碌，跑上跑下。我们小孩子就吓得躲得远远的。虽然后来队长三声五令不准我们靠近稻草堆，但玩皮的我们还是经常打洞钻到里面去，让队长抓不着我们，无可奈何，只得叫父母管教我们在稻草边不要玩火。后来我们也知道在稻草堆旁边玩火非常危险。有一年稻草堆又发大火烧着了，差一点把在里面钻洞的几个小伙伴烧死在里面，幸亏他们发现及时，没有等火烧到就从另外一边一个洞口跑出来了。所以从那以后，我们就不再在稻草堆旁边玩火了。
那时没有电视，没有网络，甚至电影都一年看不到几场，所以一堆堆稻草就成了我们童年的向往，成了我们孩子的乐园。
后来田地包产到户以后，大家做庄稼的热情高涨，全家男女老少齐上阵，生怕比別人落后了，生怕粮食比别人家打得少，也生怕再饿肚子。那些年，农业也是做早晚两季，田地还是那么多，劳力还是那么多，只不过多增加了一些孩子而已，可是打出来的粮食家家堆满仓，还了国家公余粮，家家粮仓里也是满满的，也够一家人吃的，不用再饿肚子了。
在村里家家门前屋后空地处，或板楼上，都是堆满了一个个山一样的稻草堆。这个时候稻草堆多，稻谷也多。农村的面貌也发生了根本变化，真正是衣粮无忧了。小孩子看见稻草堆，仍是玩得高兴；大人就把鲜新稻草铺在床上，厚厚的，软软的，睡上去有一种亲切的温暖的感觉在心头。那些年，农村人是吃得也香，睡得也香。
可是近些年，农村又变化了，农民都不做庄稼了，也没有早谷晚谷了，小孩子也没有稻草堆玩了，“双抢”成了历史名词，“冲担”是什么，绝大多数孩子不知道。还有的农村孩子很早就进城了，不知道稻米是由稻谷变来的，稻谷是农民辛辛苦苦种出来的。
这些年，大家都不种庄稼了，田地要么转让出去种了其它经济作物，要么荒芜了，杂草丛生，都藏得住兔子。村里有几个老农叹息着，看着好好的田地一年到头荒废着，心痛不已。于是就互相商量着，想种点稻谷，供自己吃用。可惜一大片农田，只有那么几丘水田种了稻谷，麻雀太多，赶走又来，无法管理，最后一大半成了麻雀等鸟们的口中粮。
稻谷虽然收成少，但是稻草收成以后，小孩子还可以看见有的人家家门口堆起一小堆一小堆的稻草，虽然没有以前那么壮观，但是毕竟小孩子还是喜欢。在稻草堆边玩玩，钻钻洞捉捉迷藏。我们大人看见稻草，还有那么一点怀旧的味道，还有那么一点童年的趣味。
也正因为麻雀糟蹋稻谷收成不好这个原因，第二年这些农民就不做了，于是田地又荒芜了。到现在想在农村看见一个稻草堆，看见一个稻草人，却是难上加难了。想在木板床上增添一些新稻草，把往年那些变黄的陈稻草换下来，更是做梦。农民都不做田地了，农村都没有稻草堆了，也没有稻草人了，都没有那种古朴的味道了，都是现代化的东西，叫我们以后的孩子到哪里去寻找乡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