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立才
网站用户
小时候听老师给我们讲神笔马良的故事以后，我日思夜想的就是有一支好笔。不是说像马良一样有一支神笔，而是想得到一支很平常的铅笔和圆珠笔。
那时还是生产队的时候，家里特别穷，有时一分钱都拿不出来。母亲生我们姊妹兄弟一起六个，再加父母和爷爷奶奶一共十个人。
爷爷有一年开山时摔断了腿，落下残疾，做不了重力活，只能在生产队放牛和看水田用水，一天可以拿五个工分。而奶奶因病基本瘫痪在床，不能参加生产队劳动，一个工分都没有。后来殷祖街上有个做线纱生意的，即把线纱拿来拆成一丝一丝，拆一斤可以赚一分钱，而奶奶坐或躺在床上，一天也只能拆半斤。
记得那时我们几个孩子一年到头，所穿衣服都是別人送的破衣服。大冬天的，我只穿一件別人送的破棉袄，肚子处缺两粒扣子，我就搓一根草绳，把棉袄腰部捆得紧紧的防寒。那时小孩子又玩皮，有时草绳用长了，或玩皮时一用劲绳子就断了，大冬天的露出肚皮，寒风直往肚子里面灌。
雨雪天只能穿一双别人送的补了好几个补丁的大套鞋，又没有袜子穿，母亲为了帮我防寒，就在套鞋里面塞一些干稻草暖和脚。因为是大人穿的破套鞋，我人小穿不得，一走一跑就掉了，没有办法父亲就搓两根草绳连鞋带脚系得紧紧的，这样才能走路。
那时读书作业本是学校发的，但是笔子要自己买。我记得读一二年级时只能用铅笔做作业。每次削铅笔时，要是在学校就借同桌婉如转笔刀用，晚上回去用完要削时没有转笔刀，父亲就用生产队发的割谷镰刀很小心的帮我削铅笔。
有一次在昏暗油灯下做作业，铅写完了，正好父母晚上在生产队晒场上加夜班打谷，没办法我只好模仿父亲用镰刀削铅笔，因为用力过猛把笔芯削断了，二姐骂我没用，气得我还偷偷哭了半夜。
每逢铅笔用到只剩下一个寸把长的笔头了，小手实在握不住了，也舍不得丟掉，拿回去父母就用一根细竹棍绑住笔头继续用，一直用到线实在绑不往笔头了，剩下几厘米长了，父亲就用一段小竹子，把一头空洞把铅笔头塞进去，这样也可以做一回两回作业。
有时父亲看着我故意说，“这么困难，不读书算了。”
“不，我要读书。”我固执地说。
后来从父亲这种做法得到启发，以后我们就专门捡同学丢的铅笔头，一般都有寸把半寸长，捡回去就叫父亲一支一支帮我们用线头绑好，放进书包里，很得意的样子。那天晚上睡觉肯定能做个好梦，像神笔马良一样，用完一支又从书包拿出一支。
到了三年级时，我们做作业可以用圆珠笔了。记得那时因为没有钱，一般买圆珠笔是不买整支的，光买笔芯，把笔芯拿回去，父亲就到田畈去砍回一根像圆珠笔筒大小野竹子，砍成一段一段的，像笔筒一样长，然后把笔芯套进去。要是竹筒大了一些，就把一些破纸塞进去，塞得紧紧的，虽然没有圆珠笔筒那么好看，但是用起来一样好使。
有时晚上我们兄弟姐妹几个，围在桌上油灯下做作业，要是不小心把圆珠笔笔珠写掉了，因为笔珠非常小，昏暗灯下根本看不见，我们几个就互相帮忙，每个人用指头在破桌面上小心地沾着，感觉指头有沙粒感觉就用力按一下，再小心翼翼举起指头在灯下仔细一看，果然是笔珠，然后就很高兴又很小心的按到笔头里去。
那时我们一支圆珠笔笔芯用完了是舍不得丢弃的，碰到同桌婉如或其他同学圆珠笔珠子写掉了，又找了半天找不到，不能再用就随手丟到窗外水沟去了。我看见圆珠油还有一半没有写完，觉得丢了可惜，于是就下课以后装着去玩，走到窗外在水沟草丛里把它捡起来，晚上把那支用完的圆珠笔头拔出来，把这个坏笔头换掉。因为圆珠笔头很小塞得很紧，用手根本拔不出来，于是就用牙齿咬住笔头用劲抽出来，这样就会搞得满嘴都是圆珠油，吐了半天感觉还是有那个圆珠油味，不过心里很高兴，有付出就有回报，这样换了笔头的圆珠笔又可以用很久。
不过在学校做作业时，我怕婉如知道了要回圆珠笔，或者嘲笑我，我是不会跟她说的。
沒过多久，她那支新用的圆珠笔笔珠子不小心又写掉了，当时课桌是两个人共用的长木桌，年头用久了桌面拼板缝隙就张开了，所以笔珠子掉进缝隙，我帮她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
她见找不到，气得又想丟掉。我心里有一点替她可惜，那时我书包正好有一支已经用完的圆珠笔芯，我就叫她不要丢，我就帮她用牙抽掉两支笔头，然后把好笔头安上，在纸上一划能写。她看见圆珠笔换个笔头又可以用了，很高兴，很佩服我，还轻轻说了一句“谢谢你!”
我见一个女同学这样一说，我脸就红了，就有一些不好意思起来。
后来她看见我嘴唇还有笔油没有吐掉，还拿出花手帕要帮我擦。我怕丑，怕脏了手帕，又怕同学看见笑我，所以我就不让她帮我擦，最后还是我用纸擦掉的。
不过从那以后，婉如就对我非常友好了，她从家里带来好吃的雪片糕还偷偷的分几片我吃，那是我长到八九岁第一次尝到这么甜的东西，我才知道世界上还有这么好吃的东西。
“好吃吗？”
“真好吃，好甜。”
记得那时婉如家庭比我家要好一万倍都不止，因为她父母都是在附近勘探队做工的。她每天穿着漂亮的花格子衣服上学来。她母亲还把她头发梳两个好看的长辫子，辫子上插着一个红色发卡，她人本来就美，这样一打扮更漂亮了。
记得她每天上学来，还背一个漂亮的新花布书包，书包里有一个新铅笔盒子，铅笔盒上面有漂亮的小动物图案。让我非常漾慕。有时她看见我这样一直盯着她笔盒看，还拿到我桌子这边故意让我看。
记得那时婉如有一盒漂亮的蜡笔，有时画画课看见我用铅笔画的人物花草，都是灰色，还把蜡笔借我用。有时放学回去的路上，她还在路上等我，然后我们就在春天的野外，一起爬在草地上，用她那盒彩色的蜡笔，画大自然的树、草地和暖暖的太阳。虽然画得不怎么好，但是画在纸上，花花绿绿的，还是很好看。
所以我心里就很喜欢她。我们之间谁借到一本小人书，就在课间一起头挨头看得津津有味。有时还讨论小人书上面的内容。做作业时也互相问不懂的问题。
冬天看见我没有穿袜子，脚冻得通红发裂，还把她的一双黑灰旧袜子送我穿，说是她妈同意了的。
那时我的书包是母亲用蓝色破衣服做的，大姐用不要了给二姐用，二姐用不要以后，我读一年级时，二姐才丟给我的，上面补了好几个补丁。记得当时二姐给我时，我嫌破不好看还哭了。
母亲就连夜在油灯下用几种不同颜色破布头，把书包上面破补丁重新补过，没有想到的是母亲花了一点心思和功夫，把那些补丁补成小狗小猫模样，红红黄黄的非常漂亮。第二天早上我一看就喜欢上了，高兴地背到学校去。还故意给婉如看，把婉如还漾慕要死，说上面图案真好看。
她一下课就把我书包拿去欣赏，看得很入迷，上课时老师在上面讲课，她还偷偷拿眼睛瞄了好几回。
但我最羨慕她那个漂亮的铅笔盒，铅笔盒里还有那些五颜六色的小蜡笔，这些我都没有。
后来记得有一天上学来，她突然悄悄的对我说，她父母勘探任务完成要搬到其它很远地方去勘探，她说她也要走了。并且说第二天就走。
她说这话时，我突然看见她眼泪偷偷流下来了。我看见了，心里也非常难过，一整天都没心思上课。
到了下午放学以后，她突然对我说，要送我一个礼物，说完就把她那个漂亮的铅笔盒，还有那些五颜六色的蜡笔都给我了。
当时我看见她送我这么多好东西，我无以回报，正在难堪时，只见婉如悄悄的对我说，“把你漂亮的书包送我做纪念吧，我把我的书包也送你。”
说完就动手把我们两个人的书包互换了一下，临走时看见教室没有其他同学，她还飞快地亲了我一下，然后头也不回的哭着跑了。并说后会有期。
我站在那里，傻了，眼泪一下子就流出来了。
一直到40多年以后的今天，我们都没有联系上，但是那盒彩色的小蜡笔，我至今还在保存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