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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建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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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81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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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雪


——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我大雪飘飞的故乡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柳宗元


引语:又到大雪季节,北国的冬,应该是漫天飞雪。在每一个漂泊游走的季节,撑起一个岁岁年年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的岁月的容颜,谁又会在意那黎明前沉寂的黑暗。


一 雪映故乡月


1

今天是个不错的日子,昨天梦见了漫天明亮的星星,梦见了三十年前的故乡,梦见了故乡遍地的雪。占卜书上说,梦见雪,祥瑞之兆。

离开农村老家那么久了,在县城上几年学,上大学,工作都在离家一百多里地的城市,也不算远,但回到农村的家少之又少,屈指可数。梦里却偏偏常常是故乡儿时的模样。


2

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这是一个宏大的哲学命题。我们普通人也在一回回地追问,我是谁,我来自哪里,一天天的我在干什么,我做这些又有什么意义,我一直在寻找中追问,追问现实的自己,追寻儿时的自己。离家那么远,离家那么久,最魂牵梦绕的,还是那月洒星照的故乡,让你心心念念的老家的样子。如果说人生是个圆的话,而今,我大概正走在回故乡的路上。记得一年的高考作文题正是《圆》,你尽可发挥想像写出你的无限空,又无限大的空间。

常常吟诵陶渊明的《归去来兮辞》,没事念几遍《回乡偶书》,读读鲁迅先生的《故乡》,那故乡的滋味是那样浓那样鲜活。我,要回故乡,看看故乡那梦里的雪,看看故乡那梦里的月。


3

隔着三十年的眺望,梦一直连接着我与故乡,那是一条扯不断的线。如今,我小时候的老屋不在了。村头那棵大柳树也没有了,村后的小河那一片片的芦苇也不见了踪影。那年夏天的风轻轻抚过,风里荡漾着欢声笑语的大柳树,谁在倾听倾听那枝丫发新绿的心声,做一直柳笛在哪个夏日里,吹过了悠长的岁月在那迷人的夏风里。

我家的老宅子,在我家搬县城后三叔已翻盖起新的瓦房,去奶奶住过的老屋,房屋早已倒塌,没有了昔日的模样,心中顿时升起一阵凄凉。物是人非,爷爷奶奶都已故去,梦里也不见来几回。当年的孩童已是不惑之年。人到中年,万般滋味,莫说前路,莫说未来,只留下太多空白格。流浪在家乡之外的岁月里,谁家的孩子正在娘的怀抱里撒娇?此时流泪,彼时花开。


4

在这冷冷冷的夜,寒风袭来,吹皱了生活的涟漪。那旧时的芳华,洒落一地,再也拾不起,拾不起。

忆儿时那如洗的明月,还有那满地的霜雪,几个茶花慢慢慢慢开放的冬季,几个寂寥而寂寥的春日,几个热烈狂傲欢快而又漫无目的夏的骄阳和浓阴,几个欲说还休的金叶遍地的秋月夜,时光好远好近,心迷失在哪里,听风在说话月在说话雪在说话,花开花落,多少个数得清,还是数不清的,故乡的星星,圆月,半月,残月。

给我一场大雪,纷纷扬扬的大雪,让我找到生命的故乡的一场大雪,不需要衣锦还乡,一个农村的孩子,穿着粗布衣裳,走在回家的路上,走向那个盛满欢乐,亲情,活力的,那个大雪纷纷扬扬,寂静,幽然让他心情舒畅的故乡,那个门前有棵似鲁迅笔下的枣树的篱笆门的院子里住着丝瓜樱桃葡萄豌豆的家园,那个不管阴风怒号大雪飘洒,还是狂风肆虐大雨瓢泼也快乐无比的,只有几间土屋的家。


5

多少年后,他走出了那个家,走在城市的边缘,走到了外面的花红柳绿,如幻如梦,如梦如醒的世界,半生的倥偬,那原野,那星光,那彷徨久久难忘,昨日星辰已落,朦胧月色仍在心中,梦醒,那大地白茫茫一片,无花无梦无形无影的荒原,闪电,夜空,暗红的苍穹,几时闪过一道闪电,惊醒,那梦中的人。

荒漠泉源,甘甜的清澈的水从哪里流来,沉默,只有沉默,风在说雪在说月在说,归来!归来!归来!给我一条小路,让我找到我的小屋,给你一个我,穿着布衣库的清清爽爽的孩子,大雪上洒满温馨月光的故乡,我来了,故乡,踏着那兆丰年的雪,沐者儿时的月,我牵挂着这个冬天的心情,在一阵又一阵的寒风里。


二 腊月正月


1

前几天,给在西安上大学的儿子买了点吃的,迟迟没有收到。一大早,我按快递留的电话反反复复地沟通,对方说联系几次没联系上,可儿子一直就没接到电话。费了半天洋劲,对方答应再联系。不过,对方态度一直不错。中午时分,儿子说到了,可领的时候,又是这又是那,和儿子又发了好多信息,才把快递领到。好久没和儿子打电话了,他经常和他妈保持联系,大事小情地和他妈说,我仿佛是不存在一样,因这次迟到的快递,我好好地刷了一把存在感。

傍晚时分,我到公园散步,又接到儿子电话,说以后别买吃的了,想吃他自己买,我说行。又说了些题外的话,我说今天你妈生日给她发个信息,又说咱家的茶花开了云云。


2

那茶花开得真是不容易,那花骨朵孕育那么久没开,偏偏在地冻天寒的腊八这天开了。人闲来无事,总是善于联想,花开不易,人,活得就容易吗。想想这几年,我们做父母不易,总算熬来了儿子上大学了,好像又无可事事了,人真是闲了也不行。

记得当初我上大学时,那真是我人生的分水岭,并不是说鲤鱼跳农门了,我的意思是,我解放了,真的解放了!父亲对子女的学习是特别严厉的那种,我那时见他的感觉是胆战心惊,从上小学一年级到上大学,别人家的孩子在寒暑假经常出去玩,对我来说那是一种奢侈,除三十初一,其它时候根本别想放松,说起来就是死学习的那种傻孩子。记得上三年级寒假,外村一个要好的同学到我家找我玩,那同学只在我家玩了一小会,就硬硬被父亲给撵走了。不过那种旧式的教育方式,虽然让人痛恨,可也有它的效果,考初中那年,我们学校只我和姐姐,还有叔家的姐姐三人考上了初中。考大学的时候,我也是九几年我们那个年代我们村唯一的一个大学生。虽然后来好几个叔伯侄子上了博士硕士,那已经是晚一辈的事了。别管怎么说,虽说只是师专,在我们那个国家级贫困县,已经是很不错的了,我记得我那一年,只有一个同学上了本科。记得一个老师就给我们开玩笑,你们算是很不错了,要是在其它地方,你们还不考山大啊。那时的山大没有合校,招生极少,加上当时山大的红学专家那么有名,对一个文科生来说,上山大就是一个神话。说的远了,反正总之,踏入师专的那一天起,我真的解放了,父亲再也没有管过我。


3

想想儿子,我对他管的是不是太严了呢。儿子从小学就费劲,用小学班主任的话就是真努人啊,说他笨吧,也不是真笨,可成绩就总是不尽人意。不过也有他的特点,特别专注,喜欢哪一门那一门就特别好,其它的就一般或很差。初一是生物很好95以上,其它一般,有一次,还让老师撵回家反省,他也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也怪可怜的,才入学一个多月就遭此境遇,我也真是无语了。初四的时候,成绩还一般,物理全市统考他考98分,全班第一。你说他笨吗,我觉得不笨,可就成绩老费劲了。上高中后,也是起起伏伏,高二时又因上课玩手机被请回家反省一星期,真是没办法,眼看就是废柴了,可急坏了当爹当娘的。

事情就是那样不可琢磨,高三那一年真是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发生发展了,儿子高一高二数学都是五十多分,没见他过六十过,可高考模考,又让我大大吃了一惊,竟然考了94分。我和他妈说,这孩子不是真笨,别老说他了。他班主任的话说,高三一年顶十年,这话也许有点夸张,你想想,孩子一点点的进步,背后又有多少老师的付出和他自己的努力呢。记得高考发榜的头一天晚上,孩子心里也没底,说了一些往事,有一句特别人让我心里不是滋味,儿子说,有好几次都不想上了,说到动情处,他自己也禁不住哭了起来,孩子也真是不容易,我说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考啥样算啥样。发榜了,儿子超本科线二十多分。一块压了父母也压了他自己十二年的石头总算落地了。想想当年,我上大学的时候,父亲是不是也有这样的感觉。可怜天下爹娘心啊。


4

我高三时,家里也养了一盆茶花。我爱观花,尤爱茶花。对我而言,金灿灿的钞票,不如颤动着丝丝芬芳的花瓣更能打动我的心。虽然现实生活中,鱼和熊掌二者都没得到过。

我上中学的时候,家里就养着许多花。不说七色纷呈,也是你不让我我不让你地开出许多好看的花来,九月菊、芍药、君子兰、桂花……都不言不语地默默飘出些暗香。

几年过去了,最受我宠爱的还是那盆直到现在还会开出好多鲜丽花朵的茶花。茶花的花期很长,大约十月份就开始绽出小小的蓓蕾,直到快过春节时才一朵一朵地次第开放,花儿红红的,大大的,质地特别好,看上去象是绒线织成的,一层挨着一层,使冬日的室内增添了不少生机。本真的花香审美的造型给人一种说不出的舒舒服服的感觉。怪不得散文家杨朔把祖国的下一代比作茶花,“童子面茶花开了!”给你一种怎样的惊喜。

人会因不同的心境而去喜爱不同类型的花儿,我爱上茶花说来还有一段小小的故事。那还是我上高三的那一年,那个冬天来得那样早而又是那样地漫长,基础并不算太好的我,伴着父母的殷殷期望,却要不得不面临一次人生的抉择了。一天下午,也说不出什么原因,心情坏到了极点,放了学竟来了观花的兴致。也许人找不到同情的对象,便会生出惜花的意愿吧,或许就是“花能解语”进入了我的潜意识。花,比人更有灵性,更能感知天意,这一点我是相信的。我就这样不经意中俯身观看起一盆花,那盆已在我家生长两年多,也被我忽视了两年多的茶花。

花已绽出不小的蓓蕾,圆圆的,鼓鼓的,非常饱满,我就问父亲:“这花还要几天才能开放啊?”

“再待一个多月,花骨朵长到算盘子那么大就要开了。”父亲说。

“花骨朵要蕴育那么长时间?”我一脸的疑惑。父亲解释说:“茶花花期很长,开了也不容易败。”

那一年花儿正好在春节前后开放,一朵一朵有早有晚地开着,脉脉而又沁人心脾的芬芳直飘过那雪打灯笼的元宵节。这就是蕴育许久也灿烂许久的茶花,我紫色的忧郁在悄俏隐去……我在心中说:今生有幸与你结识。

接下来的那个夏天,我高考失败了,也因为有了那次观花的经历,我默默承受了别人的冷嘲热讽。又是一年秋冬与春夏的演变,也是冥冥中那会开朵朵清新亮丽花儿的花仙子陪伴下,我踏进了师专的大门。在雨季里徘徊许久,又选择了异地的漂泊,如今虽没有去做人民教师,却也对那些“童子面”们怀着一份深深的眷恋,还有我那远逝的,满含优伤和幻想的中学时光。


5

外面正飘着不紧不慢的雪,已落了厚厚的一层。

腊八那日,冷冷的夜,一人独自走在小公园里,夜空寂然,没有虫鸣,丝丝缕缕忽左忽右,那是往昔,流沙飞泄的声音,那紫色的云摇荡着紫色的月,那弯弯的下弦月,在独自微笑,是否还记得那一季的春风流荡,鏖战后的静谧,脚踏满园的枯叶,风影翠绿的季节, 阳光洒满心的每个角落,曾经的悲喜愁苦欲哭无泪的悲凉,这风这雨这暖暖的阳光 ,是否,会负了这季节的苍翠,形影只单,孑然奋斗苦逼的青春,不见生机的蓬勃,夜半起身那拿起历史书,趴在,如山的数学试卷旁,不知晨昏的日子,终于在邮递员送来那一封信的时刻,定格了父母的微笑,也让十几年的,悲喜在那一刻,爬山上那远远的洁白纯净如棉如雪的云端。

季节的枯叶在雪地,如苏醒的蝶,翩飞在下一个春天的旅程,黑夜一样黑的乌鸦 ,不说一句话,把整个季节的风景,藏进了灵魂,来来回回的喜鹊鸽子依然,嘹亮地,飞翔在霜雪万里的晴空,谁比谁更长久,谁比谁更懂爱,这雪里的蝶,独自精彩的冬魂,从一个季节飞向另一个季节,从黑天飞到白天, 从愁苦的黑暗,飞向荒漠的甘泉,听那流沙飞逝,白茫茫一片里,朗月斑驳了,风吹影动的悲悲喜喜的,在雪天,翻飞的,那只孤单的雪蝶。

在这样一个飘雪的午夜,听着谭维维的陌上花开,梦里花开,天天在开,一阵阵的莫名的激动,一阵阵莫名的感慨。


三 雪夜的呼唤


1

喜鹊喜欢在每个春天欢天喜地,终于熬过一九到九九的酷寒和霜雪。

天气预报十六度暖暖的阳光春光乍暖,柳梢冬眠之后也萌生了绿意,有谁预备了那之后的还寒,陡然的零下五度,又让你一下子,清醒地回到严严实实寒风呼啸的天。

鸟群在肆虐狂舞的风中狂喊乱叫,傲娇的枝丫又找到挺拔一冬的情感,你离美好的春天,还差一个@的空间,这结结实实的倒春寒,乌鸦的沉默是否以独有的方式呼喊了春天。


2

那已经光秃秃的一冬了,也不差这几天,让树和鸟儿们再复习一下,刻骨铭心的风霜雪雨的夜晚,好好歇歇气儿,伸伸懒腰,迎接那美好短暂稍纵即逝的可怜的春天。

房前的挂着的老玉米辣椒串,依旧黄灿灿红红火火了整个苍凉的白昼和夜晚。

今年的雪特别的厚实,温暖,过了很久了,还忠实地偎依在树周围,滋养着他的根,滋润着他的梦,在不久的时日,那光秃的枝丫,以雪的清爽和纯净,拥抱盎然的春天。

一些雪躺在屋顶的灰瓦片,那陈年旧事,在雪中缓缓地抒发着情感,似曾落寞,又冰洁如仙,雪是雨的精魂,鲁迅先生如是说,这精灵以他特有的情感,唤醒激励灵动了多少的麻木无奈,冬夜慢慢,沉默成了习惯。

不管春天啥时来啥时走,如花灿烂还是逝春的流恋,且让我在从天而降的冬的回还,总结一下坚实而绵长的冬天,繁花似锦如迷似幻的春天,难忘寒夜冷风里雪花舞动的誓言。


3

黎明前那一声声鸡鸣,小学作文里写过多少次的大公鸡,依然昂然地呼喊在每一个,晴天碧日亦或狂风暴雨的黑咕隆咚的夜。

在每一个暗淡的夜晚,那一声声固执的呐喊叫醒黑暗,顺便也将沉睡或走失的灵魂呼唤,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一位作家说过,鸡是他家的闹钟,是的,他叫醒每一个熬夜写作业的孩子,洗把脸,开始远超家长劳累的一天。

大公鸡,喔喔叫,天天上学不迟到,那雄浑嘹亮的歌唱,唤醒了乡村的夜晚,唤醒了孩子的春天。

醒来的时光看着,那一朵朵的红了一冬的红花红叶,腊八开放的茶花依然那般地鲜艳那般地饱满,那些沉睡的时光,不管一天还是数年,终在某一时刻湛蓝湛蓝在那洁白的云端,他在等待谁的召唤,那逆流的时光是否听到古老的村庄在歌唱。


4

在每一个漂泊游走的季节,撑起一个岁岁年年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的春的容颜,谁又会在意那黎明前沉寂的黑暗。

就着这春天的寒,涂鸦一些美好的句子,感念冬天,感念每一个唤醒迷失灵魂的夜晚。

在寂寞的夜晚,点燃一支明明灭灭的烟。

在那烟雾缭绕里看见了父亲年轻的脸,我那孩童孤寂的幼年,他的孜孜不倦,我的迟滞不前,终于在一次的醉酒后,在烟雾袅袅的夜晚释然,他有他的期盼,我有我的茫然,在那小小的乡村,谁理解一个孩子没有蓝色梦境的天,谁又理解一个父亲苍天厚土的誓言。

那老屋就在那里,那厚实古朴的院墙,每一个月儿弯弯的夜晚,谁又听见了枣花倏然坠落的声响,当年明月在,谁把故乡还,东篱采的菊,遗忘在哪个秋天,茫茫然里,是否听到银铃般的歌唱,那庙会锣鼓喧天的戏院唱了一天又一天,生动而热烈地回荡在你的童年,爷爷带你赶庙会的那个模糊又清晰的,暖风拂过的天,一毛钱好几颗的糖块,甜蜜了你整个的童年。

遥想故乡,流水般已逝惘若他乡,只是梦里一回回生动了梦中长出的翅膀。


5

人生如梦非梦,把酒问青天,逆流的时光回不到从前,每一个暗淡的夜晚撑起疲倦的笑颜,每一个漂泊的春天,旧梦湿了破旧的青衫,灰尘铺满了时光里流荡的欢颜,柴草旁那咩咩的小羊的叫声,房前的桃树樱桃,房后的破砖烂瓦片,乍暖还寒诡异嬗变的天,燕归来的消息在春的夜晚悄悄流传。

远行的你,被挡在城市的边缘,那曾经翻飞的红蝴蝶黑蝴蝶,它落在哪儿,那破旧的篱笆门温暖着夜的茫然,时光流转,一个迷路的孩子,颠三倒四地走,破风箱似的呐喊,能否换回月夜幽幽的春天。

那只梦里的蝴蝶飞在了谁的春天,轻轻地落,慢慢地飞,飞在逆流的时光隧道里面,遇见梦失天涯的离散和凌乱。


四 等雪的夜


1

又到大雪季节,北国的冬,应该是漫天飞雪。

今夜等雪,雪没有来等梦里的你,也一点没有消息。

今年,干燥的北方,没有雪,寒风一遍又一遍地扫落秋叶,只剩下光秃秃的枝丫,像树的标本,没了往日的随风招展和摇曳的身姿,秋叶以最后的温度,温暖大地,踩在沙沙作响的树叶,像是听到了大地的低语,我缓步走在初冬的风里,像举行一个隆重的仪式,

迎接这个接下来的冰清玉洁的天和地,冬来了,雪没有来,在那远远的云端,匆匆行走的云,又在琢磨什么心事,云的下面走着的,还是那个形容枯槁,像是经历几个世纪风雨的你。


2

现在我想些什么说些什么,已无关紧要,对于我,旁边走过的那个人在做什么,是穷人富人,是暴发户,官员,还是送外卖的,对我来说已无关紧要,我只踏这今秋的落叶,默默行走,他们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他们,他们有他们的乐,他们有他们的苦,我只踏着这秋叶,从秋走到冬,直到大雪飘零,我的愁与悲也不会告诉他们,我告诉他们他们也不听,我告诉他们他们也听不懂。

这样的季节,狂风漫卷,依然没卷来洋洋洒洒的雪,只是不停吹送着风尘仆仆的匆匆赶路的人,有人想起2002的雪,有人想起上个世纪的雪,我什么也没想起,我只想起我那飘雪的乡村,漫漫从指间溜走,再也找不回,一个无雪的异乡,一段不算长的路,我却如长途跋涉般地行走,没有风沙弥漫,没有大雪封山,我却迟滞不前,如同雪拥蓝关。

北方无雪,我走在一片片的落叶上,回忆刚刚过去的这个秋天,还有很久以前的秋天。


3

那个秋天,你走过无数个夜晚,来到这异乡的土地,略带青涩,略带兴奋,接下来的那个冬也那样晴明,爽朗,温暖,你是否记得你那个秋天的神情,你穿一身蓝色的运动装,走进幽碧的大山,走进树影斑驳的寺院,捡拾那千年银杏的落叶,把那个年代的青涩和愉悦的时光,珍藏在书页里,几十年了,树叶依然静静的躺在那里,你的那些旧时光现在都躺在哪里啊,我的热情似火似沙漠的青春啊,那个年少的梦何时,不经意地又光顾了这步履迟缓的中年。

那个冬天火炉的火苗依然在嘶嘶地燃烧,夜空的星星依然闪耀在每个冬夏的夜晚,你是否还有年少的轻狂和喜极而泣的泪滴。


4

秋天临近,该成熟的都成熟了,该腐朽的都腐朽了,只这冰清玉洁的雪还迟迟不来,时间运动着,跳跃着,热情着,奔突着,像孩子手里的玩具突然坏了个零件,或者干脆就没有坏零件,就被随意地丢在一边,对那个季节的回忆,或像春天的花朵清香宜人,或像冬日温暖亦或呼啸的寒风,定格,凝固,永远处于那最后的姿势,这就是那些个季节的回忆,忽近忽远,模糊又清晰,那些日子,还有那些日子的冷与暖,笑与泪。


5

树叶完成他的使命,或匍匐于大地,或飘零于流水,你的目光跟着那枯叶漫游,这个秋天已很遥远,带走这满世界的树叶,那个秋天并不遥远,在那幽静的山林、仿佛听到呢喃的鸟语、轻盈的脚步,还有宁静的天空,可那个秋天,那个你曾经渴望飞翔的秋天,再也不会回来了,在你稍不留神的时候,已走失得无影无踪,悄无声息,还只有这脚下的土地厚实温暖,这个冬天,没有渴望,没有远方,不必再飞到某个梦中的地方,再也回不到梦的故乡,秋天的枯叶在这个冬天保持缄默,缓缓地掀动着你那个秋天的心事。


五 荒野的诉说


1

走过的荆棘地和灰月光的拂晓,依然回荡着秃鹫的怪叫和女巫絮絮叨叨的低语。

从梦中醒来,把幽微的目光投向天际,走过无边的荒原和寂寂的夜,熬红的双眼,犹如一次次从棺木中醒来,不能说话无语泪流的一个个夜晚。

一个个生生死死生不如死的日子,竭力想看清这个模糊的世界,看那夜幕蝙蝠的飞翔,听那夜天鹅的梦想和渴望,你不知道你该走向何方,只是努力地编织那去除魔咒的麻衣,用蓖麻,月光,和泪水织就的神奇的魔衣。


2

那一路的迷惘一路的羁绊一路的清醒,时光的天平倾斜——时而向左,时而向右,左手芳华,右手魔幻,一一次次失衡的跌倒和昏迷,终于在黎明时刻,精心收拾好你采撷的夜的光华和无梦的梦境,迎接到来的黎明,期待下一个暗夜,一个看清魔影,编制光明的夜。

那夜的吟唱,低语,鸣叫,以及飞翔,盘旋,孤独而忧伤,天空无语大地静默,你所有的语言也只能藏在夜的深处,慢慢等待,等待野天鹅飞来的黎明,女巫的喋喋不休,抑扬顿挫,在暗夜里,吹响别一种的命运之曲,那一种的语言,也是另一种的神圣和威严。


3

恍惚,谁恍惚中度过那一个又一个凄厉的夜,谁恍惚中听见,谁又痴傻地站在门边,蓦然回首,徒然把青春呼唤,那年华的逝去,让人惊叹让人哀怜,衰老的时光啊!残酷而阴郁,驱走了迷惘阴霾,迎来一个空空无依的天。

那夜,那冬夜还是秋夜,谁曾呆傻、憔悴,瑟缩着蹲在凉凉的风里,依偎着幽暗的火堆,温暖明亮的光辉,顷刻之间已经烧完,啊,一切曾是那么美,只留下无法企及的浑浑噩噩的流年,但这条路啊,谁人能免?


4

谁一次次击打你的魂灵,谁一次次带你走出荒原,你倒下你迷惘你一次次走失的风雪夜,谁在追忆那往昔的似水流年。对比当年的你和今日的你,每当看见自己全身赤裸的暗夜,看见你的身体已经变形,可怜、枯萎、瘦小、皱缩,你觉得你马上就要发疯。哪儿去了,你那额头的洁白晶莹,哪儿去了,那明亮闪烁的眼睛。

上天啊,为什么不让我倒在荒原,一睡不起一去不还或者立即死掉,化为夜空的一阵风,或一片云,一刀结束那反反复复的折磨,再也不见那鬼魅怪影的妖魔乱串。


5

回来,你快回来,爱的怀抱一直为你打开,清晨,琥珀般的太阳在眼前,熠熠闪现,耀眼的光芒——是时候了,看天边那白色的鸟,欢快,恬静,一望无际的鸟的云天。

你穿行暗夜和荒原太久了,从魔影里醒来,远处教堂的钟声清脆而响亮,抬起昏沉的头,伸直弯曲的脊梁。

那秃鹫的飞翔,如同闪电,把夜和天空震颤,不慌不乱,在黑暗中以坚定的脚步,穿过惊悸的夜风,在清清凉凉的黎明的曙光里,接受暗夜的赏赐。

一切都好,好极了!鸟的海阔天空的云天。

走过风和雪,看那夜的归人。


2018.12.12

东夷野老 岱下记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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