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颉的字

姜建华

一、仓颉的字，变成了星空

仓颉在夜晚，造字，暗黑的夜，变成了文字。

雪，死掉的雨的精魂，只有冬，才是世界的永恒，心死了，文字枯竭了。人活着，不必靠着文字取暖，年年岁岁的花，落了又开，更生的凤凰，在何处鸣叫。

再远一点，就是秋天，春与秋之间，隔着一个火热的夏，仲夏夜的梦，小精灵依然在跳舞，暮春的傍晚，没有归来的牧童。

迷茫的眼睛，没有星星的光泽，故乡，再没有热切的回响，在盛世与欢歌之间，只要淡淡的凝望，一半是怅惘，一半是梦想。

半个冬天，半个春天，雪落满了高高挂起的大红灯笼，你是我，我是你。仓颉的字，如原野一样空寂。

死去的仓颉，活了，沉睡的梦，在某一刻醒来。

在寂寥而广阔的原野，仓颉的字，布满了夜空。

二、仓颉的字，变成了咸鱼

钥匙丢了，仓颉睡去，夜晚，只剩下，梦破碎的声音。

钥匙什么时候丢失了，丢失在哪个悄悄的角落，一声不响无声无息，等待着主人的发现。

没了钥匙的主人，找不到自己的城堡和庄园，像一个没有家的流浪者，把自己放逐在快乐和自由之外，晴明的天暗夜一般，明亮的眼瞎子一般。

从此天上没有天籁的声音，地上没有繁花似锦，没有钥匙的锁锁住了歌声和春天，流沙和叹息声不能轻易拾起，只一片荒漠呼啸的烈风，只一地乱纷纷的鸡毛，只一片没有声音的哭泣。

没了钥匙，心就锁住了，没了情感，文字就死了。

在繁华的尘世，仓颉的字变成了咸鱼。

二、仓颉的字，变成了菊花

仓颉，冥思苦想，创造一个个神奇的字符，给文人骚客，插上了翱翔天宇的翅膀。

陶渊明用仓颉的字生动了平凡的生命，陶渊明用仓颉的字，创造了一个世外桃源。

陶渊明离开了嘈杂是市井，陶渊明回到只有大地，天空，云朵，远山的家乡，陶渊明不为五斗米折腰，陶渊明哼着小曲回到长满柳树的村庄。

陶渊明失去了工作，却拥有了自己的花园和庄园，可以采菊也可以采豆苗，很容易就见到了南面的山。

在那个闹市，人与人咫尺之遥，却隔着猜不透的铜墙铁壁，热情的握手和笑容永远辨不清真假，右手握着你的手左手可能拿着刀子，不知什么时候就给你一刀，这个杀手不太冷，不太冷而且很热情。

呕哑嘲哳的乐音充斥你的每分每秒，你的方向摇摆不定，你的步伐凌乱无依，还要继续吗还有那个，热闹而空洞的梦吗。

陶渊明终于下定了决心，归去来兮，归去来兮胡不归。

踏着摇曳的风，哼着自己节奏，一溜小跑，回到了那个篱笆的门前，弹弹身上的尘埃，倏然落地，你们是老爷我是你孙子吗，我靠我是你大爷。

从此只采菊东篱，只悠然那散淡的时光，一生一世声声世世。

陶渊明从此不再写字，只在夕阳西下的时刻，默默采菊。

仓颉的字，在此刻变成了菊花。

四、仓颉的字，变成了蝴蝶

夜晚，仓颉的字，和水样的月光一起，奔流在纸上，流泻千年，来到人们的心里，映照着，旖旎的梦。

人像文字一样流动，人像风一样自由，从东南到西北，春天到秋天，自由地漂流千里万里的山河大地。

古人没有北漂南漂的说辞嗯，古人一样有挥之不去无法断舍离的乡愁。

花园里没有花没有秘密，望一望明月，一千年过去了，思一思故乡，又一千年过去了。

四野无际崖八荒苍莽莽，庄周一个梦做了千年，蝴蝶也不知疲倦地飞了千年，那些追梦人啊，有没有醒的时候，那只兀自飞翔的蝶，真的那么陶醉吗，飞翔九万里高空的老庄，真的那么逍遥吗，逍遥游逍遥梦，辗转反侧的夜晚，谁又听到了远处的鸡鸣，远处的钟声，那钟声真的能清凉一生吗。

我宁愿仓颉没有造过字，我宁愿从来就不认识字，我宁愿荒芜一生如荒野的草，谁又愿颠沛颠覆颠倒自己的一生，我靠我是你大爷。

从此只采菊，从此只汗滴禾下土没一个梦靥的梦影，庄子也好陶渊明也好，醒着也好梦着也好，哭着也好笑着也好，从此草莽一生，没有三生三世，不必十里桃花。

仓颉沉睡千年，文字不再流动，惨淡的月光，照耀，破碎的梦。

此刻，仓颉的字，变成了蝴蝶，沉睡在似睡亦醒的荒原。

五、仓颉造字，变成了墓碑

字就是字，一笔一划，是仓颉造的给我们每个人用。

古代以读书人和文盲来区分人等，读书人可以做老爷可以治人，文盲是奴隶是农奴是奴才治于人，孟子是圣人说了很多神圣的话，孟子是圣人吗，

怎会说出这样的话，不认识字就该治于人吗，就该是一钱不值得的劳动工具吗。

看看那些为认识一些字苦逼一生的人，颠沛流离放逐千里之外，忽喜忽悲忽上忽下，在一个静静的夜晚望着星星和月光，此生追求舍命追求的那几个字，有那么值钱吗。

读书人多么光彩多么高雅的几个字，醒里梦里追寻的几个字，到头来会不会，是醉生梦死，三生三世也寻不到一朵桃花，更别说十里浪漫的情怀。

不认识字怎么了文盲怎么了，不认识字就没有思想吗，不认识字就没有情感吗，不认识字就是下里巴人哪，不认识字就该轻如鸿毛一钱不值吗，我靠我是你大爷。

仓颉造了几个字，造了几千年的噩梦，包括识字的和不识字的。

仓颉的字，丰碑，亦是坟墓。

仓颉的字，造就文明，埋葬文明。

历史，在没有文字的状态，奔涌突进，活灵活现。

风生 岱下山海阁记之

2018.7.15 初稿

2022.4.20 二稿

2022.4.21 6：56—8：10 修改

2022.4.25 12：50—13：45 改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