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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评论
202205/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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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谈诗歌的逻辑

当下,现代诗歌一味追求创新,追求标新立异的现象愈发严重,某些诗人故意把诗歌写成装神弄鬼的呓语,或者总是徘徊在“下半身”的低俗之中无法自拔,丑态百出,令人生恶,这不仅诋毁了诗歌艺术,也在一定程度上伤害和亵渎了诗歌读者。有的诗歌,要么天马行空不知所谓,要么分段说话故弄玄虚,完全无视诗歌的优良传统和思想情感的基本逻辑。诗歌的逻辑,已然成为了一个心知肚明又无可回避的伪命题。

2021年6月7日,阳光网发表作家、诗人王宜振文章《诗是非逻辑的艺术》,他在结尾写到:“诗的主观性具有梦幻性和非罗辑性两个翅膀,这两个翅膀缺一不可。有了它,诗就可以飞起来。”大文豪苏轼也说:“诗以奇趣为宗,反常合道为趣。” 宋人严羽《沧浪诗话·诗辨》云:“夫诗有别材,非关书也。诗有别趣,非关理也。”著名诗人、文学理论家、“比较诗学领域的翘楚”叶维廉的诗学理论谈得最多的也是“没有框限的道家美学”。一篇针对其专著《中国诗学》的名为《诗歌在逻辑之外》的评论文章说:“他(叶维廉)倾心于中国传统诗学‘呈于象、感于目、会于心’的美感体验,一如禅宗里的禅机,这种体验依靠的是直觉而不是逻辑,是视觉的律动在诗意层面上的传播,音乐性的表达性能在听觉上的互动。”并由此得出结论:“他(叶维廉)只知道,在中国古典诗歌中,诗歌的意义在逻辑之外”。

然而,开创了极富个性特色的诗学理论体系的著名诗人、诗歌理论家梁南先生,在《浅谈诗歌的逻辑问题》(1990年第9期《诗刊》)一文中却说:“逻辑之于诗,决不是摆设的花瓶,而是诗的内构部分,近似神经系统。论诗必谈‘诂’、‘悟’;‘诂’、‘悟’,既有情感介入,更有逻辑思维介入。从有诗这种文体起,逻辑因素就在诗中起着它的凝聚效应。”广西师范学院文学院教授谢永新与其学生简卫杰在合著的文章《诗歌的逻辑性研究》(2018年第4期《广西社会科学》)中说:“诗歌大厦是由逻辑材料构建起来的,逻辑性与诗歌语言、诗歌艺术以及艺术效果之间存在着密切关联。”我曾在《论现代诗歌的外在感性语言和内在理性逻辑》一文中,大肆宣扬逻辑在现代诗歌中的地位:“诗歌的外在感性语言是诗歌的表象特征,诗歌内在的理性逻辑才是诗歌的关键,是诗歌诗意化表达的最终目的。”并且,我深信,逻辑也是解读和欣赏诗歌的最重要和最有效的途径之一。

主张诗歌与逻辑无关的人自然不在少数,我曾几次被方家们当面反驳,更有甚者直言不讳,逻辑会让诗歌显得浅薄而失去品位,只有忽视逻辑的诗歌才具有“高大上”的品相。山东籍军旅诗人王殿华在他的博文《诗歌语言的逻辑错位》中说:“诗歌语言的逻辑错位,可以大大提高诗歌的创作质量,可以更好地体现诗歌的本质特征。”商丘华豫学院教授刘福智和王筠在合著文章《诗在有理无理间——诗歌与逻辑》(2010年第8期《美与时代(下)》)中认为:“诗歌创作,有时也要符合逻辑,而有时却要有意地违背逻辑,这才能成为好诗。” 已故前中国诗歌学会会长韩作荣认为:“诗的这种‘置之死地而后生’,并不符合一般的逻辑思维,诗,有时是以想象的逻辑来替代理性的逻辑的。而想象的逻辑是不受束缚,异常自由的,在有的情感下,以感觉的倒错的形式出现。” 细读王宜振《诗是非逻辑的艺术》一文,也不难发现王宜振的真实观点:“诗不遵从人们的习见逻辑,但并不是诗没有逻辑。诗有自己的情感逻辑,也就是诗的逻辑。”由此,我们不难发现,尽管以上众人的主张和“诗歌和逻辑无关说”的目的是一致的,是要让诗歌具备更高更好的质量和品相,但他们的学说,并没有否认诗歌存在逻辑,换言之,他们的学说还必须建立在承认诗歌逻辑的前提之下。

其实,承认或否认诗歌的逻辑问题并不重要,我们必须接受,这个世界上一定并存着有逻辑的诗歌和忽略逻辑的诗歌。毕竟,世界是多元的,诗歌当然也不例外。古今中外,诗歌流派此起披伏,诗歌风格更是异彩纷呈,社会主义文学也主张“百家争鸣、百花齐放”。

著名诗人鲁克就呼吁要“给(每一首)诗一条逻辑链。”深圳潜溪文学网编辑、90后诗人李秋水直接喊话:《诗歌缺乏逻辑,不少诗歌作品都是在装神弄鬼》。一位名叫lasir.h的豆瓣注册网友在其影评文章《诗歌的内在逻辑—潜行者导论》中说:“就想象力而言,诗人的诗歌和疯人的妄想有相同之处。然而诗人和疯人最大的区别在于,疯人的逻辑是内在封闭的,没有人知道疯人受何种刺激而产生的妄想和言语;而诗人的逻辑虽有内在性,但它是在一定程度上开放的,是基于一定范围内人所拥有的通感,正因为这样,我们才能够在一定程度上理解诗歌。”这不仅是承认了诗歌的逻辑,更把诗歌的逻辑提升到了我们之所以“能够在一定程度上理解诗歌”的重要地位。一则关于诗歌逻辑的典故,更加引人入胜。相传苏小妹偶然写出一对联:月下杜鹃喉舌冷;花前蝴蝶梦魂香。苏东坡叹为妙句,为之宴客炫耀。谁知有位来客看了后说道:“这两句不通!”东坡问:“何以不通?”那人说:“月下杜鹃,如果闭着嘴飞的,风吹不进喉舌,何以会喉舌冷呢?花前的蝴蝶,多半还是飞着的,并未睡熟,何以会梦魂香呢?这岂不是不通吗?”众人一听,觉得有理,忙问:“依你看如何改呢?”那人提笔改为:啼月杜鹃喉舌冷;眠花蝴蝶梦魂香。啼月,说明是张着嘴的;眠花,说明是睡着了的。一向主张“诗以奇趣为宗,反常合道为趣”的苏东坡顿时大为感慨:“吾自此方知天下之大,奇才之多也”。

结合当下的诗歌生态,我们更容易理解诗歌逻辑的重要性,这也就是现在很多读者抱怨现代诗歌是天马行空、分段说话,读不懂、也不愿读现代诗歌的原因。诗歌艺术终究是人民的艺术,从《诗经》开始,诗歌就是和劳动人民密不可分的精神产物。而如今,造成很多人“读不懂、不愿读”的局面,恐怕还是要归结到诗人和诗歌本身脱离生活(逻辑)的根本原因上来。如何改变这一尴尬局面,如何纠正这一部分读者对诗歌的误解和偏见,逻辑恐怕才是最有效的途径之一。

逻辑本是一个外来词语的音译。狭义上逻辑既指思维的规律,也指研究思维规律的学科。广义上的逻辑泛指规律,包括思维规律和客观规律。在我国古代,逻辑学又被称为理学、理则学、名学、刑名之学等。这里当然不是要为逻辑正名定义,更无法解决诗歌如何运用逻辑的大命题,拙稿仅想证明诗歌存在逻辑,诗歌无法回避逻辑。逻辑不仅贯穿诗歌创作行为始终,也是指导我们解读和欣赏诗歌的重要依据。

列宁曾说:“任何科学都是应用逻辑。”浙江师范大学研究古典诗词的陈玉兰教授和研究新诗的骆寒超教授认为:“传统汉语诗学比较侧重于神话思维”,西方诗学“淡化了神话思维而出现对逻辑思维的偏重”。不仅如此,在其合著的论著《中国诗学·形式论》中,他们还“第一次打通了中国古典诗歌和现代新诗,发现古诗与新诗的内在逻辑。”其实,不论古典诗词还是现代诗歌,不论是汉语诗歌还是外国诗歌,都无法回避逻辑。因此,我们既不必“故弄玄虚”地否认诗歌的逻辑,把诗歌写到装神弄鬼的无人境地;我们也不必把逻辑当成诗歌的枷锁,把诗歌写成1+1=2的机械公式。逻辑本身是丰富的,是生动的,是有生命的,我们决不能过于简单、表面、肤浅地去理解逻辑;更不应该因为对逻辑的肤浅认知,由此造成对诗歌的肤浅理解,进而自欺欺人,忽悠玩弄诗歌艺术。

“呈于象、感于目、会于心”的诗歌创作和欣赏手法不得不说是一种极高的境界,可逻辑也不失为一门重要手段。如何“呈于象、感于目、会于心”,这里面一定也存在诸如由浅入深、由表及里、由小见大、由主到次、由此及彼、由因到果等等关系,而这些关系,从逻辑学的角度讲,正是我们所熟知的各种逻辑顺序。因此,尽管是源自于直觉的“呈于象、感于目、会于心”的美感体验,我们也绝不可以简单地把它与逻辑分开。如果诗人在创作诗歌的时候,本身就没有内在的逻辑,自然在解读和欣赏诗歌时就无“逻辑”可循了,那要想理解诗歌的本意,达到“会于心”的最终目的,几乎是不可能的。如此,就算反复吟诵,恐怕永远也只能停留在“呈于象、感于目”的文字表意上了。

再谈诗歌有没有逻辑的问题已经没有多大的现实意义。正如梁南先生感慨:“事实已经证明,当前不少令人无法索解的新诗及其鹰品,除其他种种原由外,内里均有违背诗学逻辑的因素在作祟,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当下尤为重要的,是如何实现梁南先生“研究诗歌领域里的逻辑体系,建立诗学里的逻辑分支,强调诗人们创作上的逻辑意识,提高诗人们的逻辑素质”的遗愿。笔者以为:我们在创作和欣赏诗歌时,只有结合我们丰富的情感和活跃的思维,挣脱逻辑的表面束缚,灵活变通运用逻辑,合理解决“诗歌外在的感性语言”和“内在的理性逻辑”之间的关系,才能达到更高的诗歌艺术追求,才能带给人们更美的诗歌艺术享受。

2022年4月27日第2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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