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朽木的头像

朽木

网站用户

散文
202112/24
分享

大姐

(一)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我们全家的记忆是灰色的。

我家的情况比较复杂。大姐在家里本来不是老大,在她上面还有个哥哥。不幸的是,大哥在他七岁那年,在几个小伙伴怂恿下,到塘里玩水淹死了。村里人说这个塘不深,大哥可能是在水里被水猴子弄死的,因为在他的嘴里有很多泥,身上还有很多划痕,村里人猜测是水猴子抓着他的脚不让他浮上水面淹死的。

大哥出事后,我妈终日以泪洗面,对于年幼长子的遗世她内心充满了愧疚。我妈经常说大哥长得既漂亮又乖巧,讨人喜欢,说着说着眼泪就涌了出来……。受到这样的打击后母亲得了臆症,精神有些恍惚。

本来已经不准备生的母亲,为了弥补家庭的不幸,在八十年代初接连生下了二姐和我,这样我们家共有四个孩子。新生命的到来多少使母亲感到一丝慰藉,也渐渐从痛失爱子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孩子多母亲自然很累,洗衣、做饭、干农活,每天都有干不完的活,母亲很刚强,但仍感到心力憔悴。她说孩子们晚上要睡成一排,头上两个,脚上两个。由于父亲在城里工作自然不能顾家,作为家里的老大,照顾弟弟妹妹的工作自然落到了大姐的头上。

大姐那时还在上小学,雨后泥泞的小路,经常留下她和同学们快乐地脚印和银铃般的笑声,少女本来是无忧无虑的,但家庭出现这样的变故,自然给大姐的心理蒙上了阴影。学校朗朗的读书声,本是世界上最美的希望,而这种希望很快就要被现实无情的剥夺。

由于孩子多,农活重,母亲实在是顾不过来,就把年幼的我交给了大姐。大姐上学时只能背着我去上学,我就像长在她背上一样。同学们对她背一个小孩过来上学感到很奇怪,村里的老师因为是乡里乡亲的也不好说什么,但后来事情逐渐发生了变化。

据说我当时胖乎乎的,比较乖巧又不喜欢哭闹,所以班里同学大多喜欢我。大姐经常把我放在教室内的窗台上坐着,我就这么一直这么坐着,上课一声不吭一直坐到下课。

有个男同学比较调皮,上课不时用手戳弄我,大姐就让他不要挑弄。没想到,那个孩子犟的很,非要搞。大姐生气了就是不让他搞。于是两人产生了矛盾在下课时打了起来。她们从教室里打到操场上,很多同学围观,影响坏得很。这男孩在家里是老憨(老小),他家前面生了三个女孩子,所以家里非常的溺爱这个唯一的男孩。

那个男孩打架吃了亏,他的家长跑到学校向老师告状,学校这下也包容不了大姐了,带孩子会影响学校正常上课。学校给出了两个选择,要么退学,要么就不要把我再带到教室来。

这个艰难的决定几乎让母亲失眠,她知道缀学对大姐意味着什么,然而她必须做出选择。前者还是后者?母亲最终放弃了大姐,让大姐缀了学。

很多年以后,母亲每每想起这个事,都觉得对不起大姐,她说你们大姐上学聪明,要是当时有一点办法也不会让大姐缀学。因为缀学,大姐的文化程度止步在小学文化,这也影响了她的一生。

几十年后,当我送自己的孩子上学的时候,脑中经常会浮现这样的画面:雨后泥泞的小路上,大姐把我背在背上,深一脚浅一脚的去上学,我扒在她背上,嘴里吸吮着手指头。画面很鲜明,也很残酷,哎,大姐为了我付出了太多太多。

(二)

随着大姐年龄的增长,父母开始考虑大姐的前途和生计。大约在十六岁那年,家里托城里表叔的关系让她在印刷厂当学徒,为了方便大姐上班,家里给她买了一辆带横杠的重型永久牌自行车。

大姐从小挑担子,个子没有长起来,骑车前,经常需要左脚用劲猛蹬自行车脚踏,右腿趁车子滑行顺势跨到车座上去。由于车太高,她在车上踮着脚尖都够不着地面,每当遇到危险的时候,只能纵身从车上跳下来才能把车停稳。在做学徒工的同时,她还不放心家里的弟妹,每周都要回家一趟,多少帮妈干点活。那时最开心的事,大概就是盼望着大姐骑车从城里回来。

那时城里到村子里的距离很远,为了省几元钱的车票钱,每次大姐回家都要骑两个小时,无论春夏秋冬,大姐都是风雨无阻,从来都不坐汽车。

大姐从小帮母亲干农活,不管是犁田耙地,还是打谷种稻,大姐都很老到。在农忙的时候,妈忙不过来就喊大姐回家帮忙。大姐经常顾不上骑车的疲劳和身上汗湿的衣服,一到家就下田帮母亲干活。

有一年,抢收夏粮时正赶上企业加班,两头都忙。大姐就在上了一天班后,披星戴月趁着夜色骑着车赶回家,路上没有路灯就摸黑骑车,没想到遇到了危险。

大姐骑到城乡结合部的时候,发现有两个男青年骑车一路不怀好意地跟着大姐,大姐骑快,他们就骑快,大姐骑慢,他们就骑慢。大姐发觉到了危险就开始拼命蹬车,最后还是被这两个人渐渐追上来了,大姐吓得心里突突直跳,好在离村口不远,已经能看到村口的灯光了。大姐一捏车刹,直接跳下车对那俩人大骂起来:“你们干什么老跟着我?你们头脑子坏了吗?”

俩男青年看情况有点不对劲,直接加速蹬车从大姐身旁灰溜溜地骑跑了。

很多年后大姐跟我们说起这件事时还是有些后怕。回到家,已经是深更半夜,大姐把自行车往院里一支,顾不上休息,拿起镰刀就赶到田里帮妈妈割稻。母亲和大姐两个人披星戴月干了一夜,到第二天早晨才把田里的稻子收割完。她们又把田里的稻结扎用扁担挑到打谷场。忙得差不多了,大姐扒了几口早饭,直接骑自行车走了,她要赶回城里接着上班。妈让她多吃一点,休息一下再走,可大姐不干说:“厂里事多,迟到了要扣工资!”。

(三)

一恍几十年过去了,如今我们家已从当初横遭变故一贫如洗,到我们姊妹几个各自筑巢,在城市里安居乐业,都已实现从贫穷到小康的跨越。我们富了,母亲年岁也大了。回想起我们这个家庭曾经遭遇的苦难和变故,大家都感慨万千。

苦难经历多了,我们越发珍惜姊妹间的情谊!不管未来遭遇什么,在记忆深处,我们都是一家人,都在记忆里存放在我们共同的苦难岁月。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