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侵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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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3/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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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

                                             

八个小时前,我遇见一个人,两万八千八百秒。她带我跑,带我奔,带我跳,带我飞,可她却没有带我走......

“为什么再次流泪,为什么还是不长记性,为什么依旧走不出那可笑的,层层叠叠的破楼!”王淦淡然的说道。“看来我该把这笔杆子折了,桌子砸了,白纸撕了。”这一幕景象,这自说自话的王淦,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在他那只要一使劲就发出阵阵木头摩擦声的书桌前,仿佛只要王淦一使劲,这破桌子随时消失于这可笑可悲可怜可泣的人世间。窗外的天空,依旧是连续好几天的阴雨天。雨时大时小,驾着风,越过窗台,打在满是无规则折痕的白纸,已分不清是泪是水。

“淦,我该拿你怎么办......”这令人掩口失声,貌似是发泄自己负面情绪爆的粗口,殊不知还真是为他担心。可这声音从何而来?

每日督促部员KPI,协调与其他部门关系,时刻观察竞争对手动向,时常出现在高档茶室的包房内与客户侃侃而谈,再拖着疲惫身躯只身一人回到独居的公寓。这是我的日常,我百无聊赖、日复一日的生活缩影。

我从事金融行业,是一名金融服务部主管,我没有工号,我叫王淦。而立之年,在他人眼里,我是一个上进努力,把工作当成生活的成功人士。或许人生本如此,老天爷有着开玩笑的癖好,你想得到,望尘莫及,你不想要,却唾手可得。有苦自知,这就是我的平凡人生:孤单、少语、晚睡、平静.....

我一直以为自己的性格沉稳内敛,不为所动。几年下来,也经历些许世事,看见不同的人,说过不同的话,风吹雨打的外壳让人无法轻易看透心中所想。一尘不染的黑头皮鞋,一套合身的笔挺西装,昂贵却不俗的腕表,是我每天奔赴战场的行头。昂贵却低调的黑框眼镜下,一双深邃眼神,让我的那些部下无一不敬谨如命。然而,我却有着伴我一生的可爱乳名——淦淦。但鲜有人知,毕竟一名管理数十余人团队的部门主管,纵使不是什么丢脸事,但被喊起也削弱气势。我爹经常叫我淦,据说是因为找人算了一卦,小孩儿命中缺水缺金。也不知是老子教训儿子骂的更顺口,还是真为自己孩儿的未来着想。以至于一路拉扯到大学毕业,第一份工作也就顺理成章的进入金融行业,还真是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可这与年轻时的我拥有的梦想背道而驰,从小立志想成为一名作家,却犹如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表演动物,每日在柜台那弹丸之地,隔着一层不干不净的竖立玻璃,面对着形形色色的客户,表演着各式各样的小丑表情。

流光易逝,纵使与梦想相背而行,我出色的工作能力及整个行业趋势使然,使我在几年间积累了不错的物质基础。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我成了一个无时无刻很小心的人,良好的物质基础背后,却心生疲倦。倦意充斥着上班下班,每时每刻。这同行竞争着的,乙方无奈着的,KPI步步紧逼着的……这就是让我没有安生日子的罪魁祸首。

“明天国庆放假了,去干嘛?”小东说。

“逛街,听说新开了一家火锅店,要不要一起?”小丁说。

“定了!”

…………

朝夕相处的年轻员工们似乎每天对这个世界都是那么的兴致勃勃。可这份勃勃兴致,似乎很难感染我。你永远不知道属于你的快乐是否会降临到你身边,人生漫长,或许就是在尽可能的拉长时间,让可能的占比,多靠向百分之百。

日常下班回家,落日于楼宇之间,放射出泛红的光透过车流,穿梭在每个行人的领口衣角。一人独居五十平公寓,或许对王淦来说,太过浪费。一个人的空间显得格外空空荡荡,空荡荡的房间充满了冷冷的味道。与窗外暖色调的光显得格格不入,四方的窗洞放佛一个黑洞,瞬间吸走了所有温煦的光。一张床,一张桌,一把椅子,一个衣柜,屋子里为数不多的清一色黑色家具,四面白墙与灰色地砖精准的九十度夹角,犹如王淦的生活丝许无味却不失对生活品质的追求。躺在床上,打开音乐软件,想听些轻音乐让自己入睡。

引入眼帘的是一个旅行app的广告。“是否厌倦了城市的喧嚣,是否对快餐式的生活感到疲惫,是否正在寻找一个可以慢下脚步,静心欣赏云舒云卷的世外桃源呢?云枫镇一定是一个绝佳去处!!”

“诶,又特么是烦人的广告,令人作呕的广告词!”碎碎念着的同时手指便伸向那位置设定及其刁钻的关闭按键。“傻逼设定的UI,消耗老子体力关广告!”

“等等,云枫镇是哪,没听说过。”心中嘀咕一下,便打开搜索引擎,搜索这个前所未闻的所谓世外桃源,看看是哪般模样。

云枫镇,位于中国西南地区的一个偏远小镇,以少数民族居多,民风淳朴。小镇上湛蓝的天空朵朵白云,阳光光束清晰且集中,透过云层打在清澈的溪水,波光粼粼。水面倒映着一座座吊脚楼,水中的鱼儿放佛楼的住客,相互串门,互相攀谈……

看到这,王淦便心动了,简直就是自己心中向往的那一抹绝色光景。不多犹豫,便订机票,只身前往距离自己几千公里之外的云枫镇。

历经大半晌的辗转,又是转机又是客车,颠簸的旅途似乎没有一点冲淡王淦对云枫镇的向往,这是他前所未有的对自己要去做的一件事亦或是要去到达的一个目的地拥有如此高涨的热情。

背着的旅行包还是几年前的流行款,踩着为这趟旅程精心准备的旅游鞋,踱步在云枫镇的石板路,寻找下榻的旅店。一路上,有穿着艳丽的少数民族服饰的女人晒着菜干,编织着漂亮的装饰品,有黝黑精壮的小伙子扛着锄头篱笆刚从梯田归来。一副男耕女织的景象深深地打动了王淦,这简单纯朴的社会规则,没有尔虞我诈,只有同心协力,没有勾心斗角,只有肝胆相照。

直到确定了下榻的旅店,放置好随身的物品,收拾好浑身的臭汗泥垢,夜色已悄然降临。拖着疲惫的身躯,王淦睡得很沉,似乎做梦梦见,自己置身于仙境之中,流连忘返……

梦醒时分,已是晌午,看来这一趟奔波,真是要了我的命。简单的洗漱过后,吃了一些当地小吃果腹,便收拾收拾出门采风。金秋十月,午后的阳光格外的暖,暖意渗入每一寸肌肤。石板路边的野花似乎都有精灵附着,迎着阳光昂着头。相比城市里的植被,这里的总是显得那么生机勃勃,那么活力充沛。

我一手拿着本子,将小臂当做本子的支撑,另一手握着笔,对着大自然写写画画,浑然不知自己走到了一颗大杜鹃树下。来云枫镇前,就已经见过了许多杜鹃花,却从未见过像大树杜鹃这般出彩夺目的,它宛如藏匿在苍山深处的一个个精灵,没有沾染丝毫的烟火气息。惊鸿一瞥间,却已惊艳世人。回过神来再环顾四周,身边的景象已不再是石板路,小溪旁,而已是深山之中。悬崖峭壁和横峰侧岭已不能完全形容身在此山中所面对的景象,迎面而来的压迫感,使人寸步难行。

当地球的自转将我站立的这一面快要背过太阳时,我遇见了她,一个比阳光还要明媚的存在。我对她一无所知,在大约第六万次呼吸过后,我无法忘记她。

“你是谁?”一身着白色长裙的女孩悄无声息的从大杜鹃树后走了出来。“你是接我回家的人吗?

“……啊?!!你怎么突然从树后窜了出来?你一个姑娘家家在这干嘛呢你?吓我一跳!”我差点就丢了手中的本和笔朝白裙女孩丢了过去。“这也太午夜凶铃了吧。”心里嘀咕着。

“我是来找这棵大杜鹃树的,你不觉得它开的花很好看吗?我要采几朵回家插在花瓶里!”女孩说完便向王淦展示了手中的几朵杜鹃花。

我定睛女孩手中的花,火焰般的烈烈红花,怒放乍盛。娇艳欲滴的花朵,放佛其中流淌着滚烫的血,随时都有可能顺着花瓣的脉络溢出。这太不像现实生活中的花朵了,每一片花朵分布在花托上的位置,是那么的恰到好处,犹如一颗黄金分割的钻石般,让人驻足痴望。

“那你采着花了,快回去吧,我瞧这天色也不早了。”我望着四周,被耸入云霄的巨山包围只露出几片云朵的天空,渐渐黯淡下来。

“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已经呆了好一会了。”白裙女孩似乎对于自己的处境显得异常冷静,并没有对陷入迷路的困境透露出一丝一毫的焦虑。“要不你带我回家吧,希望花朵能坚持在我把它插入花瓶里前,不要凋谢。”

女孩二十出头的模样,精致的五官完美的分布在她姣好面容,不沾世尘,天真无邪。

“……这我怎么带你回家,我自己都不认路。”我似乎有一丝害羞,不敢直视女孩,目光四散。

“没事儿,你牵着我的手,我们一起走着就是了,你陪着我肯定就能找着回家的路了。”

“……”王淦被这姑娘的单纯,亦或是用无知形容,更来得准确到位,闹得哭笑不得。毕竟这姑娘年岁也应该不小了,正值花样年华。

“成吧,得亏你也是碰上的人是我,否则你可没那么好运。”

“什么意思?”

“……”王淦不打算再接话,不知是自己在那个充斥着钢筋混凝土的城市森林呼吸了太多污浊空气,玷污了人之初性本善的孔子,还是这片土地真的是与世隔绝,抽离了肮脏,抽离了污秽,抽离了人性邪恶的那面。

不知有一日我会因她迷失,而失去她之后,我多么希望自己重蹈覆辙。

一条条乱世嶙峋的逶迤山道过后,与其说我牵着女孩的手,倒不如是她领着我七弯八拐的穿梭于各种高矮层次不齐的植被之间。眼前,她灵活的身姿犹如一条水中的鱼,摆尾拍鳍,柔若无骨,扭动着纤细的腰肢,迈着长腿才有的跨度,完美的与周围的植物擦身而过。一刹那使我忘记崎岖的山道,身边生命力极强,长势夸张的割人藤带给我的心力憔悴。

穿过密密麻麻的割人藤,映入眼帘的是一棵棵干云蔽日的大到离谱的望天树。照理来说,望天树一般50多米高,胸径100多公分。可眼前树的尺寸,已超出了正常的认知范围,好比通天,直通云霄。树干周围萦绕着缕缕云雾,飘渺的云雾旋转腾挪,在树干周围环绕成一道又一道圆,时聚时散,时浓时淡,让人完全看不清树上是一番怎样的景象。不过站在地面望去,已犹如仙境,让人叹为观止。密密匝匝的望天树,地面的空间所剩无几,遍地藤蔓树根,没有一片平坦落脚的地方。

“抓着那根藤,咱们往上。”女孩说。“不要那么多疑问,问了我也给不了让你满意的答案。”

“嘿,这姑娘还挺会琢磨人心思。”我心里嘀咕。

顺着藤蔓一路往上爬,越过层层云雾,脸上都是雾气遇皮肤后聚集形成的小水滴。当穿过一层又一层的云雾,眼前的视野渐渐地清晰起来。眼前的景象也由模糊到清晰,竟然是一幢幢建在树上的房子!准确的来说,是一幢幢古楼,王凎一眼便认出。

“这好像就是我刚来云枫镇那晚做的梦啊!”

密密麻麻的古楼至少有上千户,每户犹如树杈上的鸟窝,每一户都能完美契合树干的布局,跟随者树干的位置升沉转变,层峦叠嶂,鳞次栉比,蔚为壮不雅,支撑楼体的木桩总是能准确地找寻到专属于它的落脚点。楼与楼之间有各个类似与廊桥,却整体体积远小于普通廊桥的桥体连接着彼此。

我和女孩来到一幢古楼前,喘着粗气,但至少,我能看清这幢楼的样貌,仔仔细细端详一番。古楼属于干栏式建筑,但与一般所指干栏有所不同,其应全部为悬空结构。黑色的瓦片乌黑发亮,附着着一片片翠绿苔藓,似乎年代久远,却少见有破损残缺。屋檐边挂着串串灯笼,里面燃着烛火,蜡油顺着蜡烛滴在灯笼内壁,略有一丝诡异气氛。奇怪的是,每户吊脚楼,看起来总是那么的令人不舒服,总觉得缺了一些什么。

女孩领着我走上一户古楼,大步流星的走在前头。而我实在是不敢在廊道上踩实脚步,生怕这不知年份的木头片是否会被踩穿一个大洞,这要是掉下去,可就九死一生。

“你快点成吗?”女孩娇嗔道。

“你可瘦,轻盈盈的,我可不敢大动作,这掉下去谁陪着你。”

“到了到了,别抱怨了。”

我俩打着趣,到了门前,一到跟前,我就发现了之前让我觉得缺少的东西是什么了,那就是门。这楼没有门!环顾四周,上千户的楼,都没有门,无一例外。

“这楼怎么会都没有门呢?这和我在网络上看到的照片不符啊,难道这里已经不是人间了?地狱?天堂?我是不是背过去了?!”心里直犯嘀咕,越嘀咕越害怕。抬手就是往自己脸上扇了一大嘴巴。“淦!疼!”低吼一声揉了揉脸。“想多了想多了,没背过去。我爹这名字给我取的是真好,啥用处没有,光使在骂自个身上了。”

门框不高,将将过头顶。老旧的木头散发出一股奇特的香味,让人闻着有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在鼻腔内闻一整个来回,看远处的树仿佛在向你招手,天空的云化作一张张笑脸,令人不自己觉得发笑。但这一现象很快就会消散,并不致人于无穷无尽的幻境当中。

门洞内,一片漆黑,看不见一丝丝的光亮,更别说想从中观察到室内的布局是否华丽,是否有烟火气。这种黑,是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黑,漆黑,黑压压的一片,仿佛一个黑洞,吸走了所有的光,顺带着,也吸走了所有生灵之气。

“走,跟我进去。”说罢女孩便拉着我的手踏门而入。

“诶诶诶,别……”下个字其实已经出口了,可人已经钻入了无限的黑暗,随之声音也被吸进黑暗当中,不再有任何分贝。寂静,静的没有一丝一毫响动,给人无限的真空存在。

毫无逻辑规律可循,转瞬间,抬头望去天穹的红日渐渐地有了些许黑色晕染,脚边已是陡峭山崖。放眼望去,开始被深山层层包围的巨大压迫感荡然无存,映入眼帘是直逼眼球的红,定睛细看,那是一大片红花盆地。如烈焰繁簇的无数红花在风中猎猎绽放,也不知是天穹的红日,使盆地的红花映出鲜血似得赤红,还是它本就娇艳欲滴。

“跳!”话音未落,女孩便做了一套完整的,只有在艺术体操里能看见的动作。从蹬腿发力到纵身一跃,显得那么的老练,一气呵成。

“……啊?啊?啥?”声音瞬间消失,仿佛被崖壁切割。崖边,草丛摆动,砂砾四溅,树梢二三鸟被惊动的扑腾到别的树梢上,已不见二人踪影。

颅腔被呼啸的风在耳边不断拍打着耳膜发出的呼呼声充斥着,我与女孩的身体像滑行的飞鸟一样飞翔,展翼,升高,滑落,再爬高。红色的花瓣远远望去就像一滴滴炽热的鲜血,由远到近,驾着风环绕在身边不断旋转。风吹动地上的红花,有规律的荡起涟漪,其独特的魅力,令人迷醉。女孩在我身旁,紧紧的牵着我的手,张开四肢,转向我,冲我甜甜的笑。风穿过她的发梢,飘动着的秀发每一根都在撩拨我。如果有机会,我希望这一刻永远停在我的脑海中,不再更新。

身边越发清晰,缓慢浮动的花瓣模样,吹拂头发的摆动渐渐平息,面颊不再僵硬,耳旁的风声渐行渐远,女孩与我缓缓地落在这红花铺满大地的神奇所在。脚接触到了土壤,源源而来的是土壤的松软,却又不空洞,松中有紧,软中透实。每一脚下去,都是满满的触感,莫名有一种神奇的舒压功效,好似包装易碎物品的气泡塑料膜,每一次手指对其用力挤压,带来的往往是全身上下的舒畅,这种成倍的回报,令人眷眷不忘。拨开娇艳欲滴的赤红鲜花,滋养它的土壤呈暗红色,颗粒粗细均匀,没有沙石。若是作用于陶艺,想必将是上乘之作。暗红色的泥土衬这赤红的花,站在花丛中环顾四周,十足一派气势磅礴的红色海洋。

我驻足感受这片花海,张开双臂昂着头,徐徐地闭上双眼。微风从指尖滑过,有规律地鼓动腰间未被皮带紧束的宽松衬衫,膝边的红花轻轻拍打着裤管。阵阵徐风,夹杂着红花香气,泥土芬芳,在我面庞跳跃。钻入鼻腔,钻入耳蜗,将我的思绪拉长,将我的心跳安抚,将我整个的灵魂抛向天空。

遥想年少之时,我入行金融至今,在那座金钱涌动的庞大城市,充斥在街头巷尾的是股票基金,投资理财。社会被数字填满,生活被数字支配。数字高低决定社会地位,三六九等。高楼大厦由工人构筑而成,换取赖以生存的数字而抛弃了生命更多的意义。道路两旁毫无生灵气息的绿植下流动的仿佛并不是汁液,而是飞速移动的数字;马路两侧犄角旮旯那不计其数的垃圾,与其背后的数字成正比的疯狂增长。我仿佛拿捏住城市命脉,亦或是在命脉中奔腾,紧跟城市节奏,步伐。人们讨论的不再是自由的真谛,爱情的向往。将自由抛售给了金钱,再把爱情用金钱计量。我难过,人情冷漠;我悲哀,感情物质;我麻木,随波逐流。

“嘀嗒,嘀嗒,滴……”

“你怎么回事,爬个树而已,至于这么累吗?”

我揉动惺忪的双眼,发现我正躺在红花丛中,脑袋边的红花正对着我的脸颊,滴落出花朵中晶莹剔透的水珠。眼角两旁长长的泪痕,直到脖子。

我是哭了么?心中默想。我好像做了一个悲伤的梦。女孩跪在身边,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我。望着她望着我的眼神,有那么一刻出了神,有那么一刻心跳的频率不同往常。

“我这是怎么了?”

“你啊,你睡着了,睡得那叫一个沉,表情还来的个多,干嘛?梦里冲谁做鬼脸呢吧。”

“……别闹我,我们现在在哪呢?”说罢便起身观察四周的环境,发现还是红花盆地。

“快出发吧,这不是我回家的路。”女孩拽着我的手,人以后仰的姿势不断后退。

手一撑地,弓起腰,脚一蹬地。“这地真美,真是我向往所在!可惜只能短暂逗留,可惜。”一边呐呐自语一边拍打着屁股上的暗红泥土。

盆地的尽头,是一处红的更浓郁,簇拥一起在风中不断摇曳的赤红鲜花,女孩拽着我的手,一个小跳,我俩便跃进了花丛之中。剩下的只是几片触碰到散落的花瓣,一切都陷入了原本只属于这个世界的那份恬静美好,不沾世俗。

脚尖踏到受力点,眼前一阵光亮,我和女孩再次出现在了一开始我们进去的那个黑洞门框的门口。

“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为什么屋子里会是一番天地!?”我的眼神似乎带着一丝丝惊恐,却又迫不及待的想进入下一户。

“这一户户,每一户里头都是一大千世界,而我所在的世界,就是这上千户楼里的其中一户。”女孩说道。“别问了,耽误我时间,问了你也不懂,这不是你能理解的。”

“……你,瞧不起谁呢你!”嘴边差点又蹦出一个“淦”,这可不值当的。

越过脚下突起的门墩,径直走向另一座古楼。此刻站在楼上眺望四周,与一开始从下往上看,是一幅截然不同的壮观景象。云成片,藤往来,已看不清地面的样貌。

稍作停留之后,已置身于另一户古楼的门洞前。依旧黑,漆黑,漆黑一片。我俨然没了第一次进去时的惊恐与慌张。与其用一刹那来形容门外与门内世界的交替,倒不如说是上下眼睑一开一闭,再次出现在眼前的画面,便是另一番天地。

月,抛洒着银光,布满大地,予人一种庄严的肃穆之感。不同于上个世界的红花盆地,遍地是鲜艳的红花,色彩鲜活。此刻放眼望去,偶尔出现几个小山包,随即便是无边无际的荒原。没有树,没有灌木,没有藤蔓,没有野花,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望无垠的草,一切显得那么凄凉且不富生机,丝毫不会又生命存在的可能。脚下的草,没过脚踝,草的杆叶,都呈乌黑状,叶片长满了肉眼可见的倒刺。若不仔细观察,则会误判是因为没有太阳的照射,草才显得黯淡。

突然,在山包那头,出现一束束火把,渐渐由远到近,传来阵阵人类的叫喊声,可是说的却不是我能听得懂的语言。接下来的发生的种种,无法用词汇表达我的惊愕,却深刻的印在了我的脑海之中。

狼群咆哮者,时不时闪过的绿光看得让人肝直颤。群首有一些穿着素净却异常干练的男性,他们手持长矛,高高举过头顶,奔跑的速度丝毫不逊于狼群。他们似乎是在追捕着什么,但看不清是什么,因为太暗了,月光不足以照亮这黑色荒原上的一切。

另一处,是一个部落,里头熙熙攘攘,有人有熊,有虎有豹……互相依偎,互相取暖,人搭着熊的肩,虎的脑袋倚在人的大腿。从他们身后冲来一人一豹,着实吓了正休息的人们和动物们,骂咧声四起。突然一阵婴儿的啼哭声,让骂咧声渐渐平息,随之而来的是阵阵欢呼,仿佛在庆祝一个新的生命诞生。彼时,另一处部落传来阵阵哭嚎声,四个男人架着一魁梧的狮子,狮头耷拉着,嘴角不时流出些许鲜血,渐渐地走向远方。

我转过身,依靠在山包一侧,目光渐渐失神。越是热闹之地,越容易滋生孤独。我所生活的城市,亦或是我赖以生存的城市,带给我的,往往却是无穷尽的孤独感,让人窒息。万家灯火,比不过眼前的束束火把。一块块在公路上高速移动的钢铁合金,嘈杂的噪音,臭不可闻的气体,不及狼群奔跑给人速度感那般享受的万分之一。想起自家楼下的suv,哑然失笑,你永远不知道,自己扮演的角色,往往总是能很成功的违背自己。其实你是一个好人,其实你只是一个不讨自己喜欢的坏人。

“别愣着了,这也不是回家的路,怕是要挨长老的骂了。”女孩面带委屈的拽了拽我的衣角。

“啊哈?长老?你还是门派弟子吗?”我不小心笑了出来。

“你找打,敢笑我!”说罢便抬手作要揍我之势。

“别别别,不开你玩笑,走吧。”其实心中,倒是想让她对我动手动脚。我以为会和她就这么一直呆下去,过完我接下来的余生,就像一口周而复始时针不断转动的挂钟,可以转很久,谁知道挂钟的齿轮是有寿命,指针会不动。

沿着山包分布的轨迹,很快便走到了出口,再次回到了古楼。

“这么多,你到底认识自个家吗?”我表示深深的怀疑。

“少废话,下一个就是了!”少女独有的姣好面庞,连生气起来都那么让人着迷。

又走过几座桥,进错几户门,让我不禁感叹,远在几千公里以外我所在的城市,每天都有机会与人擦肩而过,而眼前的女孩,已与我共进出数个大千世界。一次邂逅,来而无望;二次偶遇,往而复始。

“到了!就是这了!”女孩开心的跳跃。

女孩试图撒手,我仿佛意识到此刻分手,便是永恒,下意识拽了拽她的手。她望向我,被我炽热,丝毫不掩饰的眼神击中。对视一会便视线闪烁,小脸泛红。我相信她接收到我的信号,我也相信她接受了我的信号。我不知道,我们分手的最后一个世界便是她的家,都说女孩喜欢闪闪发亮的东西,是因为她的家吗?可她不知道,这些顷刻间会黯然失色,化为乌有,顺带着她,一起永远消失。一个人太深情,就不要去见太多的女孩,因为你可能把每个女孩都与她比较。

光彩夺目,我不知道这四个字能不能准确到位的形容出我眼前的景象。我只知道,我的脸上,满是五颜六色的流光!水晶,明晃晃的,漫山遍野的水晶有规律的排布着,在丘陵山坡上构筑成一块块如诗如画的梯田。梯田上,有着和白裙女孩一样着装的男女老少们,劳作,嬉戏,攀谈,打闹。水晶折射出的五彩斑斓的光线,映在每个人的身上,好似乘着七彩祥云下凡人间。每走一步,都要眨次眼,抚摸一块脚边的水晶,手指触碰瞬间,一股力量打通全身,使我神清气爽!它的每一个切割面都是光滑剔透,不掺杂一点点杂志,好不真实。

眯着眼往前走,找寻女孩的身影。在不远处的一块梯田,看到她站在一水晶旁,仔细的端详着,随即将在深山采到的杜鹃插在水晶之中。顷刻间,原本透明的水晶变得犹如红宝石般,晶体之中流动着红色光芒,映在我的脸和她的脸。我痴痴的望着她,红色的光遮挡住我脸颊些许红晕,完美的遮盖住了我内心的紧张与不安。她也望向我,被红光打在脸上,显得如此动人。望着微笑的你,突然发觉,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如果我知道接下去会发生的一切,我希望我是一个可以预知未来穿梭于梦境与现实之间的人,这样我就可以在意外来临的前一秒,牵着她的手,越过意外迎接明天。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我一直在寻找自己心灵的栖息之地,居无定所的灵魂,久了会飘不动的。

我想用手去抓她的手臂,可还在我未触碰到她的瞬间,天空刺眼的光亮突然传来,吓得我一收手。不知是否为了阻止我的肉体凡胎,一种肉眼无法捕捉的变化,女孩身体与脚下的水晶瞬间一同破碎于眼前,伴随着的还有破碎时碎片间清脆的碰撞声。在阳光照射下,整个水晶世界犹如星空,四散的光点不得不使我眯上双眼。当我再次张开双眼时,整个世界不复存在,环顾四周她也不在了,她却没有带走我。我激动地挥舞着双手在眼前的空间,拼命想要抓住空中四散的发光碎片。每一片握在手心之中,再次摊开手心,发光碎片却显得无比暗淡,最终消散于尘埃。一片无人之地中,我是造梦的人,造出这一方世界,或许世界太大我无法留存,可你我也确无能为力抓不住你。

在她消散后的第三个小时,我依然没有办法接受这个事实,因为还有一个问题我没有问出口。

我踏出水晶世界,越过门槛,转身,再进入,却发现,此时门洞进入的世界已不是彼时的水晶世界,而我的女孩,也消失于这一方小千世界。

“你在哪?你是不是回错家了?你别害怕,等我来找你,我会一直陪着你,陪你找回家的路。”泪已打湿面颊,无声,身却颤抖。“是你让我看见世界的美好,是因为你,我才能触碰到我所向往生活的边缘,你不要消失好不好!你再回到我身边可以吗?!”

树梢几片叶子,轻微摆动后飘落,穿过云雾,嘶吼过后,再无其它。

我穿梭楼与楼之间,进出各方世界,只为找寻她的身影......

每天你都有许多机会与素昧平生的人擦肩而过,但这一次我只想驻留在你身边,不再往前。

一阵阵电闪雷鸣,打破了原本属于深夜的沉寂。狂风暴雨,扇动窗子不断的敲打着墙,雨水三三两两拍打在我的面庞。我突然瞪大双眼,挺直原本平躺着的躯体,发现自己正处在自己的家中,床头的灯还没关。倚着靠背,我不是应该在古楼里吗?!我不是应该和那女孩在一块吗?!我怎么会在家里,怎么会在自家的床上。我看了眼自己的鞋子,上头还沾有在红花盆地时的暗红泥土,鞋带还卡着黑色荒原的黑草。这是怎么回事?!我瞬移回家了?!

两只手寻找手机在床上拍拍打打,屏幕依旧亮着,还是那个订机票的app,然而终点站一栏却空无一字。我抓紧打开搜索引擎搜索云枫镇三字,然而屏幕那头显示的却是——对不起,查无此地!

崩溃的我飞奔到书桌前,想竭尽全力,用脑海残存的一丝记忆,勾勒出那女孩的音容相貌。在不断撕毁一张又一张白纸过后,将剩余的纸无一不抛入空中。空中飘落纸张与孤独的灯光交错着,透过纸张交叠的不规则空隙空洞的望着。其实你并不是消失了,而是又一次迷路。这一刻,我在这头,你在另一头,只不过我们之间相差了八个小时的距离,我清醒着而你却入睡了。我相信当我再次入梦,我定不会醒来,就算闭着眼,只求与你携手。

雨声渐小,地球的自转又将我拉回现实。拖着疲惫身躯站在洗手台前,牙膏佝偻,脊背弯曲,不知道榨干之后它的躯壳,会去哪里。洗漱打理,穿衣出门。今天,我没有开车,外面的天空,是雨过天晴,阳光穿过云层,高楼,树叶,地面斑斑点点。低着头一直走,一直走,只有在十字路口时,我才会观察我左右的车流,以及迎面而来的逆行人。

在一个拐角,我原本以为画面的分割,是透过镜头,在有限的尺寸内所展现。一袭白裙出现在我的眼角,猛回头望去,却只有人头攒动,行色匆匆的路人,我不清楚我此刻是否依旧在梦境之中,又或者那方世界才是真实.......

我对她一无所知,不知从何而来,不知去往何处,在那袭白裙再次出现在我眼角的那刻,我爱上了她。我以为我和大家都不一样,我以为我自己很了解自己,原来在熙攘的人流之中,每个人都无法抽离,所谓情不知何起一往而深。

只有孤独不需要期限,只有记忆不会过期;

或许此生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无法忘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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