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子里喜欢这样的秋季天气,一切都刚刚好的样子,大地像母亲铺好的床,熨帖的暖意融融,让儿时的记忆一股脑儿涌出来。
晚秋的空气很干燥,是上山捡柴的最好时机。每逢双休,我们几个便会拿上竹耙,背着竹篓一路蹦蹦跳跳地入林。一般情况下,我们并不会把所有的时光都搭在捡柴上。大把的时光是用来嬉戏玩耍的,待到快回家时,我们的篓子一般都还是空的,不过没有关系,树下堆满了落叶松针,三下五除二,几耙子就能装满一篓子。
我们一般捡拾的都是枯枝落叶,即使装满了一篓子也是很轻的,不耐烧。最耐烧的是油茶树枝,砍下的树枝经过一两个月的晾晒,到寒冬大雪的时候,可以拿来烧火取暖。一般母亲只要挑上两个晴天就能备好寒冬所需的柴火,我们的柴火房从来没有断过柴,一年四季都满满的。
拾捡山上柴是乡下农村为寒冬准备的第一份温暖,多了才能聚烧成火。寒冷的冬天,油茶枝烧尽的灰,可以引火,进而一天都不会灭。引火只要少部分,这个时候,母亲会物尽其用,把它们一部分扒出来放到一个类似茶壶的器皿里,盖上盖子,就会成为火子。树木不充分燃烧形成炭,火子是树木充分燃烧但未化成灰之前不给氧形成的。吃火锅的时候,在炉子里铺上一层火子,同样管用,最主要的是为我们清贫的生活节省了一笔买炭的钱。
剩下的灰火力还很足,母亲会先把灰扒到两旁,根据火力情况放上大小不一的地瓜,合上灰。母亲总能适时的拿出地瓜,拍拍灰,之后上下捏捏,再用刀切成两半,用筷子挑上一小块猪油,看白白的猪油一层层熔化,黄晶晶的地瓜更诱人了,“好了,熟了,拿去吃吧!”我们接过热气腾腾的地瓜,先是猛猛一吸气,深深一嗅,油润的地瓜香沁入心脾,再用勺子一口一口地送入嘴中,热乎软滑的地瓜挑逗着味觉,唇齿留香。类似地瓜的土豆、毛芋等都可以煨,有时候母亲会为我们煨鸡蛋,煨鸡蛋很有讲究,先用沾了水的报纸多层裹住鸡蛋,再放进火堆,这样鸡蛋不会炸裂。鸡蛋是最好吃的,剥掉焦黄的壳,散发的蛋香,香气袭人,令人垂涎三尺。但那个时代,除了肉和鱼,鸡蛋是农家餐桌上的第三种荤菜,加上煨鸡蛋煨不好会炸裂,容易造成浪费,所以煨地瓜和土豆还有毛芋的时候居多。
山柴烧出的米饭特别香,尤其是锅巴,打完米饭后,母亲会再填把山柴,,热锅以后,让猪油在锅边走一圈,熔化的油顺着锅边慢慢浸入,一粒米一粒米均匀铺开在锅巴上,烘烤粘连着,铲起来一小块对折,入嘴香脆香酥。如果在夏天,锅巴和米汤融合,可以熬成锅巴粥,柴火的香味和着米饭的轻微糊香,依个人口味,可以加糖、加盐亦可原味,我喜欢原味。如果是双抢季节,一天劳作后,咸菜就着这样原汁原味的一碗锅巴粥,能彻底驱走一天的劳累,暖胃暖心,那是记忆中永远的味道。那灶膛的灰、火温热了农村没有零食的日子,温暖了童年记忆。
怕寒冬,更怕寒冬熬夜温书习字。母亲知道我怕冷,特意为我准备了一个烤火盆,读着弥漫墨香的文字,听着柴火发出的细微“噼啪”声,心生温暖,神清气爽,拼劲儿十足,脑海里无数次憧憬着胜利欢呼的场景。所以,灯下伏案入眠的时候也很多。一开始母亲还会喊醒我脱衣入睡,时间久了,母亲也不喊我,而是半夜轻轻起来,每每那时,我总是佯睡,看灯下,母亲一枝一枝为我添柴,看那蹿老高的火苗“呲”得母亲身子轻轻往后一仰,火盆里的光把母亲的身影贴到墙上。如今忆起,温暖依旧!
那些燃烧在记忆中的柴火,平平淡淡却又浓浓烈烈!
现在都是天然气烧饭,但那斯斯文文吐出的火苗,终究比不上山上柴在灶膛里的“吱呀噼啪”,甚至火苗成串往外喷,喷出的小火能哧掉刘海甚至眉毛,特别干净利落。一把一把的山上柴,从故乡出发,一程一程,马不停蹄的蔓延,路经我们生命中的每一个暗夜,每一个寒冬。
那样的暗夜,不凉;那样的寒冬,尚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