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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益有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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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6/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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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不尽的人间烟火味

乡下的腊尾春头,是人间烟火味最浓的时候。

一进腊月,家家户户就忙开了,为年囤积食材,必不可少的便是各色腊味。腊味常为猪肉所做,还可以是鱼、鸡、鸭、鹅、牛肉等等,丰富多彩,因为在冬天腊月将肉类鱼等以盐渍经风干或熏干制成而得名。

它们的做法都一样,先备料,把新鲜食材洗净,猪肉切条,鸡鸭鹅分半或整只,鱼切块亦或整条,它们想着被收入年,怎样都行,洒洒脱脱,从不畏首畏尾;接着用充足的盐巴浸渍,母亲说这样做的目的是沥干肉或者鱼里面的水分,入味也便于久放;几天后拿出,清水洗净后,用绳子穿挂好放在太阳里晾晒,悬挂在屋檐下或者竹枝竹节上的腊味们,安分守己,于冬日暖阳里听风声、唠家常,静享岁月安详;最后一步就是烟熏,最初是用锯木的木屑,后来听说这个不健康,就改用茶叶和枫树球,利用它们不充分燃烧的烟来熏,其实最原始的方法就是吊在灶膛口,等一把把树叶一根根柴燃尽后,烟从灶膛口飘出,腊味们依旧坦然以待,任其烟熏火燎的,有的时候那熏出的油就直接滴在烧火人的头上,那也是香的。

最后一步很有讲究,要把握好烟的浓度,烟太大太小都熏不入味,要不肉太黑,要不就没有颜色。还有一旦生了明火,就有把肉全部烧焦的可能,所以熏腊肉也是一项技术活,母亲熏得一手好腊肉,盐味烟味腊味都是刚刚好,腊味颜值还高。盐里泡刀下剁,风里来烟里熏过的腊味,浑身上下沾满的是人间草木味,看着馋,闻着香,一口咬下,唇齿间有味,还能尝出腊味们饱受风霜雪雨后的岁月的香。

当腊味们安于屋檐一角,集聚自然之气的时候,厨房内热气腾腾的黄豆正等待出锅,待冷却后,放入密封的抽屉格子里,铺开薄薄的一层,继续呼吸、发酵,甚至还要长出厚厚的一层“绒毛”,小时候看了不敢吃,总觉得会吃坏肚子,无论母亲怎么解释,疑虑总在心头,直到一次老师在课堂上说道这种“绒毛”没有毒,才放心食用。再加入适量的酒搅拌,“绒毛”就被揉成了深浅不一的黑色物质附着在豆子上,再被一同装入密封的坛子里继续发酵, 这样,地道淳朴的腊八豆就做好了。待来年,阳春三月出坛上桌,那香味可以飘满整个农家小院呢!

腊味不一定非要在腊月吃,熏好的腊味平时就挂在屋檐下或者通风的地方,看风雨骄阳,绵绵细雨,静待春暖花开。

腊味的吃法很多,洗净蒸熟之后,切成小片或者小块,碟子里一放,就着红红的剁辣椒,趁着热乎劲吃,最解小孩儿馋,最过酒汉子瘾。那香味在蒸屉被揭开之前就卯足了劲,扑通扑通欢跳得老远老远,它们可是蓄足了整个腊月的阳光雨露、冰雪风霜的呢!上餐桌了,能不狠劲地撒欢吗?

其次就是炒蒜苗或者蒜叶吃。烧锅、倒油,待油开,腊味入锅,小火文煎,待面焦黄的时候,或盛起来直接上桌,香酥有味;或者加入蒜苗、蒜叶或者红青辣椒,翻炒一会,加少量水烹一会,再出锅上桌,蒜苗等可以吸收多余的油,吃起来劲道还不腻且爽口。

在家乡最标配最传统的吃法是和腊八豆一起蒸着吃。在碗底铺上一层腌制好的腊八豆,再把切好的腊味平铺在上面,直接蒸好便可食用。饱食岁月沧桑的腊味蒸沥出的油滋润着每颗熬过“黑暗”岁月的腊八豆,香味瞬间被激发。每每这么吃的时候,母亲总会把豆子拌饭吃,她说颗颗豆粒粒饭和滴滴油的香是靠勤劳和一个一个的日子换来的,踏实厚重淳朴着哩!

再等等,待园子里的菜薹长出以后,就可以与腊味一唱一和了。白菜薹,头顶黄花,身披绿衣,腰板硬朗,有个分支就长一根菜薹,摘了以后还长,逢阳疯长,一茬一茬地摘,一茬一茬地长,把日子吃进了岁月的年轮里。

倦鸟归巢人歇作,踩着黄昏,挎篮入园摘把菜薹,乘着炊烟回家,腊肉已经切好,油也已经炸开,翻炒的腊肉在呼朋引伴,等着菜薹下锅,“噗哧”一声,年轮里的岁月即刻被唱响,噼里啪啦,热闹极了。

起锅入碟,青翠的菜薹娇羞地依偎在褐色的腊肉旁,像是在诉说着人间的最美清欢。母亲总会把第一筷子夹给父亲,不管是菜薹还是腊肉。“尝尝,香着呢!”母亲脸上总是挂着饱满的微笑,一种好像能吃出每一个日子的香喷喷的知足的微笑!父亲毫不推脱地夹起就入嘴,细细咀嚼,“这烟熏出来的味道就是不一样,地道!”在父亲那,这腊味似乎还有嚼不尽的酸甜苦辣。

庚子鼠年,疫情来袭,居家防疫,久晒烟熏的腊味成了我们餐桌上的紧俏菜,一碟腊味,一杯酒,三五人,几句家常,也别有一番人生滋味。“只要我们众志成城,疫情一定会退去的。”举杯之际,我们总会这样鼓励着彼此。原来,特殊时期吃腊味,还吃出了别样的含义。

因为“腊”与“辣”同音,所以在他乡每当问朋友吃不吃腊肉时,吃不了辣的朋友听名就摇头摆手地说“不吃!太辣!”其实,湖南腊肉不仅不辣,还色彩红亮,烟熏咸香,作为湖南的一道特色菜,肥而不腻,鲜美异常。

早在周朝的《周礼》、《周易》中已有关于“肉甫”和“腊味”的记载。当时朝廷有专管臣民纳贡肉脯的机构和官吏。在民间学生也用成束干肉赠给老师作为学费或聘礼,这种干肉称为“束修”。

“听说温州的疫情很严重,你们安全吗?食物够吃吗?早知道多带点腊鱼腊肉就好了,放得久,还好吃!”电话里,母亲又开始“责怪”我当初不听她的话了。或许,吃喝不愁的年代,在母亲那里想得更多的还是健康平安的普通日子吧。

这样的腊尾春头,这样的战“疫”时期,对于漂泊在外的人来说,美食一旦与故乡沾边,它们就有了更深层的情感寄托和牵挂,这些腊味里,吃不尽的人间烟火味也着实开始日渐诱人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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