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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益有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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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9/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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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时节

刚过清明,南方的天气马上就开启了高温模式。

趁天晴,开始翻箱倒柜,洗洗刷刷,冬天衣物沉睡,薄衣薄裤瞬间唤醒。

每每这样的时候,总有一大波的衣物,要被请出衣柜,结束被穿戴的历史使命,特别是在吃穿不愁的年代。然而在我,却有完美的理由留下它们。

“你看!这衣服啊,多好!丢掉怪可惜的。”每次这话总会在耳畔回响,加上一定要减肥的暗暗发誓,于是成全了那些因为体重逐年递增而一年一年都没有被碰过的衣裤,一年一年继续着它们压箱底的命运。

那话是奶奶说的,那时候每年换季时候被清退的衣物等,其实哪有现在的好,都是补丁加补丁,缝缝补补了不知道多少个春秋以后,真的是无法再上身的衣物,但在奶奶那里,用处大得很呢。

小时候,家里条件并不好,我们穿的鞋子基本上都是奶奶亲手缝制的。待到晴天连续多起来,奶奶就该忙活起来——做布鞋,为秋冬季贮蓄温暖了。

做布鞋,第一步是要做鞋底。先是整理废旧的衣物,把它们或剪或撕成方正的块,挑一个晴天,全部洗净、晾干,叠起来备用。

再是浆布料。浆布料需要用到面粉,面粉不好弄到的话,可以用挂面。适量的水烧开,加入适量的面粉或者面条,调制成糊状备用。

接下来就是,取下门板,架好,把废布料一块一块铺平在门板上,再用刷子蘸满糊状面,均匀地刷在布上,一层一层地刷,一层一层地加,注意一定要均匀呢,要不会坑坑洼洼的。大概一毫米左右就好了,刷好以后,放太阳底下,等完全干燥以后揭下,按照鞋样大小依次画好,裁剪成型,用白布先包成薄的鞋垫样,用粗针粗略地缝好固定,根据需要的鞋底厚度,取上相应的鞋垫初样,叠加起来,中间初步固定后,就可以纳鞋底了。

纳鞋底,是一项浩大的工程,全靠手工,用到的工具有锥子、麻绳、针顶。奶奶有个专门的“工具箱”,里面工具很齐全,那时候最诱惑我们的当属那副黑边框的老花镜。纳鞋底的时候,奶奶一定要佩戴上的。

奶奶先是一手执锥子,靠着来回转动锥子的力量往下压,直到钉穿,再拔出锥子,让粗针缝过去,一扎一缝,拉得麻绳铮铮作响。每缝过一针,必须将麻绳在锥把上绕上几圈用力勒紧,然后再接着纳下一针,如此反复,一针一针,从四周往中间均匀地缝好。

另外,还要保持鞋底的清洁,走线必须交叉方式,纳边最难也最重要,不许走样,线迹要排列整齐,不应该有扭曲现象,横竖间隔均匀,用力要适当,否则会出现凹凸不平,不美观。

这也是一项气力活,有时候,奶奶缝累了,我也会尝试着缝上几针,但是,整个缝好以后,我缝的格外“显眼”,因为针脚长短不一,且因为力气不够,拉得不紧。奶奶纳的则是针脚均匀,空隙宽度都是一样的,纹路也是非常富有节奏感,真的可以说是无与伦比的艺术品,赏心悦目,美不胜收。

纳鞋底的整个过程,一定要特别小心,避免锥子和针钉到手上,我就被钉过,钻心痛呢。每每这个时候,奶奶总会非常心痛地拿起我的手,轻轻按压好久,看得出来奶奶的伤心和内疚。

最后纳好鞋底以后要用锤子轻轻均匀用力地锤,从中间到四周,再从四周到中间,如此反复,直到使鞋底平整,软化,我问过奶奶,这样做的目的是成鞋之后穿着更随脚、更舒适。这一锤一锤,特别有节奏,往往奶奶也是锤得很轻松的,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从她满脸的笑容就可以知晓的。

“经过锤炼的鞋子,穿起来站得稳走得正呀!”奶奶抵抵老花眼镜,看着我乐呵呵地说道。

千万别以为,鞋底做好了就好了,还要上鞋面,不过相对纳鞋底,这个简单多了。根据鞋面样剪好以后,要在斜面上缝两块宽松紧带,方便穿,相当于现在市面上鞋带的作用吧。鞋面一般是黑色布的,奶奶说这叫“黑白分明,这样的鞋子大气,有底气。”

因鞋底用白布裱成,且一层一层叠加纳制而成,所以我们比较喜欢称之为“千层底”,取其形象而得名。布鞋非常养脚,舒适,轻便防滑,冬季保暖,夏季透气吸汗,所以小的时候是没有听说过“脚气”一词的。

冬季棉鞋的做法差不多,只是在鞋面中间加一层棉花,鼓鼓囊囊的,看着就结实,就舒服。我们兄弟、堂兄弟姐妹五个,加上叔叔、爸爸、婶婶、妈妈,还有也爷爷奶奶他们自己,偶尔还会帮市里的亲戚做,你看,这一大家子人的鞋子,基本上都是奶奶亲手缝制的,一针一针,坚定有力,且扎扎实实。

我亲眼见证过这一针一针地纳和缝的艰辛。

那时候,爷爷奶奶另起炉灶生活,爷爷在市里上班的那段时间,听力有障碍的奶奶一个人睡,我们自然不放心,于是我就成了奶奶的小跟班。白天奶奶要干农活,还要打理家务,一般是没有时间的,只有晚上。

晚上,灯光里,一边是我的温习功课,另一边是奶奶一针一针地纳和缝,经常是我温习到什么时候,奶奶就缝到什么时候,很多时候,我看着灯下瞌睡打盹眼花的奶奶的身影,会不由得心酸不已,往往我会提早结束,哪怕第二天起早再补作业,所以一个晚上也是纳不了几针的,而且被扎到手也是常事。

好在,大人的脚一般不会有太大变化,平时的零星时间一般是先做他们的,我们小孩的一般是做大一点或者需要的时候再来做,所以偶尔也会出现鞋子做好了却穿不上的现象,要么太大,要么太小,难合脚。但也无妨,奶奶也不会让我们穿挤脚的鞋的,她会送给合脚的左邻右舍们穿。

再后来,奶奶眼花厉害以后,母亲也成了纳鞋的巧匠,只是母亲太忙了,很难有时间挤出来纳鞋,再加上,慢慢地,经济条件也允许我们挑选市面上各种好看的鞋子了,所以,千层底儿也渐渐淡出了我们的生活。

“这衣服多好呀,丢了多可惜,现在的年轻人呀......”垃圾屋旁边,奶奶模样的老人,翻着我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不禁感慨道。

突然后悔起来,尽管之前我是下定了决心的。

“你看!这衣服啊,多好!丢掉怪可惜的。”奶奶的话语,耳畔回响。

莫名,心一酸,热泪盈眶,温热的泪珠夺眶而出。

又到了一年一祭的清明节,我那我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的奶奶,一切可还安好?我只想说站得稳走的正的我们都很好!

桃花、荷花、菊花、梅花,夜,漫长的夜。四时无界。灯下,沙发上坐着奶奶的侧影,眼前是扎实、踏实、坚定有力的一纳一缝,一纳一缝,一纳一缝......她扯着长长的麻绳,铮铮作响里,拉出生活所有的温暖和希望。灯光的影子与漫长的夜缠绵在一起,我们的奶奶这样灯光一般地端坐如莲。

我们的心呀,有心灯常明,心境永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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