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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国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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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
20191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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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村前的那条河流(组诗)

       《冬天,村前的那条河流》

像我的身体一样瘦弱

像冬天有些植物一样干枯

村前的那条河流,被我们叫做母亲

在这隆冬的季节,却比

我六十岁的亲娘更显苍老

一条河的流淌

仿佛从鹰的翅膀流下

流到该去的地方。在大山里

在农耕的二十四节气中

奔腾,或者轻吟浅唱

显现出水的阴柔

和大山的雄壮

生育,哺乳;再生育,再哺乳

或是刮宫,流产,是一个母性

一生要经历的幸福和痛苦

母亲的存在,就是生育和哺乳

供给我们足够的乳汁。还有

我们一辈子,最亲切

最感激的称呼

母亲一生都在孕育和哺养

生命的成活率为百分之九十以上

她早已膝下儿女成群,子孙满堂

从春天到冬天,从年轻到年老

母亲,因为失血过多,因为

营养不良。母亲

因为丰腴而消瘦,而形容枯槁

母亲早已衰老

我们这些后生和前辈

一代又一代,都诞生于

河流之上,都曾无数次涉水而过

仿佛在母亲的子宫里畅游

有树,有草,还有牛羊

我们在河流上,吸取母亲的经血

从小到老,一辈子都是

母亲手牵的孩子

冬天,涉过村前这条河

看着它裸露的岩石

和一路的荒凉,我便想象

母亲年轻时候的样子

我很想把暖暖的春

给母亲背回家,让她

焕发出青春的容颜

《河滩上的石头》

绝对是一场灾难。河滩上

这些石头,仿佛一场陨石雨过后

仿佛一场石头大战后

留下的残骸,或者尸体

横七竖八地堆码在

河滩上,排山倒海

成浩荡之势

这些石头,没有一块是我熟悉的

它们没名没姓,也不知道从何而来

又将要到何方去。我,以及从河上经过的

所有人,只知道它们是河滩上的石头

但是,只有我一个人在关注着它们

并要为它们写下一首诗歌

童年在河滩放牛,在土里刨地瓜

我们都觉得,那些磨光了棱角的石头

好像坡地里滚落下来的土豆和南瓜

又像镇上包子店蒸熟了的馒头

最大的一个,却像年糕

足够我们全家六口人

吃上一年,足够我一个人

吃上一辈子

这是枯水的冬季

看着些石头,我却听见了

汹涌澎湃的涛声,和一泻千里的

洪水。我涉过河滩,在石头间穿行

或是跳跃,像检阅一支

整装待发的队伍

河滩上的石头,或许

原本不在河滩。在山之巅,在崖之畔

在草木覆盖的深深的泥土里

现在的这些石头,什么都不像

只像一群队伍庞大的打工的人群

在等待暖春的到来,顺水而下

到下一个城市。或是

准备回老家过年,正簇拥在

车站排队购票

行走在石头之间,我忽然感觉

自己就是它们中的一员

不管这些石头来自哪里

又要到哪里去,谁都认识它们

是石头。哪怕有一天

被人砌在城市的地基上

撑起幢幢高楼大厦

不管这些石头姓甚名谁

即使它们已不是我童年的伙伴

我同样觉得它们很亲切

我跟它们好像是兄弟

《母亲从小镇回到老家》

去年年底,母亲一个人

从小镇回到了老家

       冷清了几个春夏的老房子

便升腾起了一缕炊烟

麻雀,和邻居家的猫

倒像这房子的主人,领着母亲

房前放后、屋里屋外转悠

并喋喋不休地嘘寒问暖

母亲对它们也很亲热

像对久别的儿女

母亲把院子打扫了一遍

并除去了门前的杂草

只是,满屋里的蛛网和霉臭

让母亲感到有些心酸

父亲的帽子,挂在炕头的

墙壁上,母亲把他取下来

拭擦着上面厚厚的灰成

寂寞漫长的冬夜

老鼠在角落里啃噬柜子

这是母亲好长时间都没有

听到过的那种声音了

很亲切,就像父亲在梦中

有滋有味地磨牙

母亲在临走时

对我们说,她年事已高

回到老家住着心里才踏实

她最丢不下的,是那几间

许久都没人居住的房子

她说,只要她在老家住着

我们就会想着家

《下雪的时候,车经过黑黝沟岭》

黑黝沟岭这个名字,听起来

都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它是一条在悬崖上凿出来的

碎石公路,陡坡加急弯,描绘出它的险峻

我们乘坐的一辆班车,将要

从黑黝沟经过

车过黑黝沟。我们没有看见

有碎石的公路,汽车带着铁链上路

在雪白的白里探寻,在天庭之上行驶

碾轧着一地的白云和月光。不知道

我们是一群被押赴刑场的囚徒

还是天使正飞往天堂

我坐在车厢的一个角落

任汽车把我们推向生死界限

想起这一去,是否真的就出了远门

再也回不了家。不由心生悲凉

于是,从不烧香拜佛的我,双目紧闭

双手合十,此时却在心中虔诚地

默念阿弥陀佛,意念释迦牟尼和观世音菩萨

普度众生,让汽车顺利通过

我不敢向车窗外张望

我也相信,许多人都在心中暗自祈祷

直道我们有惊无险地翻越过黑黝沟

过后我在想:现代化的交通工具

无疑是在为我们,缩短行路的时间

但也有可能缩短我们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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