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天和父亲回故乡兰草河,从老家山林草丛中觅得两株兰花,轻盈修长翠绿的叶丛里分别躲藏着一枝玲珑剔透的青绿色箭簇样的花冠,错落有致的花苞紧紧依偎着主茎,像女儿撒娇时乖巧的依偎在我怀里的模样。我如获至宝的连同根部的泥土一齐捧回家中(据说这样到了来年兰花会继续开花,否则移栽后就只有一年的花期了),搬出闲置已久的古色古香的花盆,垫上少许沙土,疏理好兰花的根须,小心翼翼的栽进去,再覆上些从山里带回的木质土,放置在书房门外,此后便每天盯着花盆,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便错过了最生动的时刻。而那娴静雅致的兰花竟如同久居深闺的少女,被我灼热期盼的目光盯得娇羞不已,迟迟不肯崭露欢颜,令性急的我恨不能学那拔苗助长的古人,盼不到她的花期便急欲撩开她神秘的面纱先嗅为快!
匆忙过了几天,没有闲情和耐心继续和兰花捉迷藏。忽一日中午,沐浴着热烈的仲春阳光,刚和女儿淼雪走进小院,静谧的院落里便有一丝淡淡的清香扑鼻而来,是那么清新那么典雅又那么诱人那么坦荡。“爸爸,好香,你的兰花开了!”女儿欢呼起来,朝花盆奔过去。越近,香气越浓厚,深山里的幽兰因为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绽放出来的香气和温室大棚里培植出来的花卉的香味果然有着天壤之别,她自然天成,不带一丝杂质,纯净得如同初生婴儿的眼睛,静悄悄的释放着沁人的馨香和丝丝缕缕的魅力。我和女儿久久驻足盆前,先是闭着眼睛深长贪婪的歙着鼻孔,唯恐落后了一口,而后才睁开眼睛细细的观察,对着半羞半喜的兰花品头论足。先开的是茎杆顶部的几朵,如一把把撑开的倒置的精致的小伞,花舌上的几点猩红如同伞柄上跳跃的小精灵,轻盈灵动;茎杆下部含苞待放的几朵犹如小孩子胖乎乎的小粉拳,握得不甚牢靠,似乎正准备伸出手指去抓住什么。女儿把鼻孔紧贴着花蕊,夸张的深吸一口,无限陶醉的惊呼:“嗯,好香啊!”还不满足,双手不停的往嘴里拨弄着,古人云“秀色可餐”,估计女儿那会儿是“兰香可餐”吧?这才惊觉,原来风景常常是在不经意间闯入人的眼睑时才是最动人最迷人的!而身居幽谷品性高洁的兰花,从不与坡头坝下、沟畔河沿的野花闲草争奇斗艳竞显妖娆,即使移居闹市也不一拥而上,不沾染一丝闹市气息,一朵一朵渐次开放,芳香绕梁,经久不绝。只是,兰花久居深山,醇正独特的香味是大自然的恩赐和眷顾,任何来自于大自然的东西都应该最大限度的以最贴近大自然的方式去欣赏和厚爱,所以,如果你由欣喜而爱不释手而生觊觎之心,将她移置室内案头,不久,你就会遗憾的发现,那股曾经满院飘香让你口舌生香满腹留香乃至念念不忘的香味竟然不翼而飞了!只有躺在山林母亲的怀里,享受着山风父亲的亲抚,聆听小鸟小溪的欢声笑语,她才会舒展最开心最灿烂的笑容。
忽然想起小的时候,每到春暖花开的季节,我和小伙伴们总会不约而同的钻进屋前屋后的山林里寻找兰花。漫山遍野到处都能闻到兰花清纯的芳香,我们灵敏的嗅觉却每每失灵,似乎身边的每一个山旮旯里都藏着兰花,可是费尽功夫却怎么也找不到,累得筋疲力尽时不经意间一回头却又发现她就在你视线所能及的地方,甚至就在你的脚下。那时候我们是不知道早早将她挖掘回家栽进自家的院落里的,更不知道她的芬芳和高洁是城里人最亲睐的,我们只知道适时将她采撷回来,用玻璃瓶蓄满清水,插上三两根,分别放在通风的窗台上,放学回家,远远地,就能闻到四溢的清香,连劳作不歇的父母亲回到家闻到香味都忍不住会舒展开眉头凑上去嗅上几口。也许从那时开始,其实就是从好奇和单纯开始,兰花就成了日月里挥之不去的惦记和牵挂。
如今随父亲迁居到离故乡四十里外的小镇,也渐次拉伸了与故乡兰草的差距。但埋藏在老家山林里的那一番寻觅和打量,总会不经意里生根、发芽、长叶、开花,一如对故乡兰品和人品的接近,常常在小镇的缝隙里弥漫,启示着我们人生四季的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