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宗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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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和写作小说，能深入地探索人类内心深处的情感和冲突，更深入地了解自己和他人的人性和情感世界，看清现代人的精神困境及突围方向。吉安网络女作家心雯（原名胡惠敏）的长篇青春小说《君如陌上尘》（长征出版社2008年9月第1版），就是这样一部探索女性内心深处情感冲突的优秀力作。透过这部以女主角秦陌桑初中、高中、大学生活为主要背景、充满江南风情的纯情小说，我们依稀看到了20世纪末一座赣江边上小城的时代镜像，看到了小说女主角秦陌桑在花季雨季蝶变的迷茫抑或小说家心雯本色演绎的青春悲喜剧。
恋爱，是打开人世之秘密钥匙，有了恋爱之后才有了人世。20世纪70后文科生出身的小说家，少女时代经历过琼瑶小说的热潮。这类女性青春情感小说，正如陈平原所说：“相对简单的人物关系，不枝不蔓且近乎程式化的情节推进，单纯而强烈的感情体验，纯洁的有些天真的爱情观念（相对于所处时代），大众化的理想表述，雅驯的文字追求”，“以少男少女为潜在读者”。《君如陌上尘》因此赢得了广大网友的追捧，显示了小说家心雯作为一名文科生的娴熟文字功底和绚丽多姿的想象力。
一、塑造秦陌桑，疗愈童年的创伤
一般人都认为要写小说或剧本先得有情节。情节虽重要，但尚有比情节更重要的，那便是人物。人物赋予情节以生命和意义。姓名是一个社会人的标记与标志，代表的是一个完整的人。小说《君如陌上尘》的书名，巧妙地镶嵌了男主角叶（尘）薰和女主角秦（陌）桑的名字。女主角秦陌桑的名字，被小说家赋予了意味深长的含义：“秦陌桑，情莫伤，一辈子都不要为情所伤！”
创伤可能是显性的，也可能是隐性的。小说中出现的主要人物，外表光鲜亮丽帅气，童年似乎都经历过不堪回首的事件。在回顾过往时，那些事件显得那样的微不足道，但是，对于一个孩子而言，那些事件足以成为创伤。小说家心雯的眼光越过秦陌桑“这一个”人物，用上帝视角俯视童年受伤的“这一类”人群。这样深情的文字抚摸，就有了普世的文学价值。小说就有了疗愈童年创伤的功效。
法国作家弗·莫里亚克说：“长篇小说的主人公是小说家同现实结合的产物。”许多作品无疑都是作家出自个人经历和个人性格写成的，或者是作家借某个人物来表达自己观点的作品。早期经验的心理创伤，常常使作家具有敏感的心灵，从而加深作家思想的深刻性。诗歌和爱情一样，总在心灵深处滋润我们。中学生正是如诗如梦的年龄，秦陌桑最喜欢席慕蓉的诗。她用一本精致的硬皮日记本，把它们一首首抄下来。席慕蓉的诗篇《成熟》仿佛是为她自己所写：“不再写流水账似的日记了/换成了密密的/模糊的字迹/在一页页深蓝浅蓝的泪痕里/有着谁都不知道的语句”。
重讲过去之事在某种意义上就是以虚幻的形式重历它。秦陌桑在小说家心雯诗性的笔触下现身：“每个人的童年，都像一个流丽而繁复的梦。”“秦陌桑的童年也不例外。”“她出生在南方的A城，父亲是一家大型工厂的技术员，母亲是厂子弟小学的语文老师，他们全家就住在城郊的厂区里。”“那时候还没有高楼大厦，住的是老式的红砖楼房，只有三层高。”“围绕厂区四周，是一望无际的农田、水塘和长满松树的小山坡，还有大人们开垦的菜地。”姓名是对人的结果的一种预表，它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符号，而且本身含有不同程度的能量。小说家使用笔名心雯的目的是隐匿其真实姓名，避人耳目，可以在虚拟的网络小说世界自由出入。熟悉作者生活环境的读者，看到上面这些散发怀旧气息的文字，完全可以把它们当成胡惠敏的回忆性散文来读。
女主角秦陌桑十二岁时，“进入A城一中就读”。“那是全市重点中学，高手云集，帅哥美女如云。”“在自尊心与虚荣心都异常活跃的少女时代，美丽与她无关，苗条与她无关，男生的注目礼更与她无关。”“可是，这样不起眼的女孩，还是让一些人记住了她的名字。她的作文写得很棒，常常被老师当作范文在班上朗读。在全校作文竞赛上，她还拿下了初中组的第一名。”“陌桑之所以作文写得好，因为她经常和远在B市的母亲通信。”“那时，晏娅已经再婚，成为一个五岁小男孩的继母。那曾经温暖的怀抱，疼惜的目光，牵过的双手，都不再属于她。”“父母离异后，陌桑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初一那年暑假，秦牧云也组建了新的家庭，她则搬到城里和奶奶一起生活。”
美国文学批评家W·C·布斯指出：“作者应该关心他创造的他自己的形象”。秦陌桑显然是小说作者的化身人物：“高一学年结束，面临着文理分科。爱好文学的陌桑想选文科，却遭到了父亲秦牧云的反对。他深受‘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的思想观念影响，认为学理科才有出息。而陌桑却是望‘数理化’而生畏，真恨不得这辈子都不要再看到那些数字符号和化学元素。”秦牧云脸色大变：“秦陌桑，你竟然不好好用功读书，偷偷看三毛、琼瑶这些乱七八糟的野书，难怪你的成绩一塌糊涂！”“视言情武侠小说为洪水猛兽的秦牧云，当即采取行动，将陌桑藏在枕头下面的三毛琼瑶金庸统统收缴焚毁。”“没有了友谊，没有了理想，现在连精神食粮也没有了。专制而迂腐的父亲扼杀了她唯一的快乐。”“读文科并非陌桑想象得那般轻松。她依然要和枯燥的数学公式打交道，而历史、政治、地理又都是些死记硬背的科目，因为语文拔尖，她在班上勉强进入前二十名，只能算中游水平。”
爱情是人类整个感情世界中欲望最为强烈的一种情感。顾楠告诉秦陌桑叶尘薰也在S大时，“这立刻就成了她发奋学习的动力，比任何老师苦口婆心的教诲都管用。”“当陌桑拿着S大的录取通知书，跑来告诉我时，我终于知道，这小妞属于那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而且撞了以后还要看能不能撞开。”
二、心怀文学梦，偏科少女成作家
自从20世纪80年代台湾琼瑶的小说被介绍到大陆后，它们很快地在青年人中间流行起来。一时之间，在大学生的宿舍、中学生的课室、在公共汽车和在地铁里，人们都在争相传阅。琼瑶的小说不胫而走。小说作者心雯满腔热情、花费巨大心血完成这部长篇小说，与她少女时代经历过的琼瑶小说热密不可分。作者对灰姑娘的校园生活，有深刻的体验和思考。这是推动她完成这部长篇小说的重要内驱力之一。当然，还与她的内心深处潜隐性的创作动机有关：那就是时常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的作家白日梦。心雯仿佛要书写一个用文学超越自我、超越凡俗、超越时代的励志故事。这也是她对小说女主角秦陌桑对抗父亲暴政的强烈呼应：“难道只有学好数理化的人才能成才？那么，三毛呢，琼瑶呢，她们也偏科，数理化也不好，不一样成为作家名人，成为举世闻名的才女吗？”
弗洛伊德在《作家与白日梦》指出：“作家的想象世界的非真实性，对于他的艺术方法有着重要的结果。这是因为，许多事物若是真的，便不能带来任何乐趣，而在虚构的游戏中则不然；许多感人的事情，它们本身实际上是令人痛苦的，但是在作家的作品上演之际，它们却成为听众和观众快乐的源泉。”小说家在网络上发表时，第1章结尾直陈：“这一章女主角的童年，有我童年的影子。”纵使小说保存了作者再多的青春影像和当年的精神碎片：我们也不能因此认为，拥有虚构特权的小说，等同于作者本人戏剧性生活的复印和写真。
爱情是避免孤独的尝试。对年轻人来说，恋爱就是他们全部的人格，也是他们全部的生活：“陌桑很沮丧，没有叶尘薰的校园，也变得一片灰暗。”“陌桑被沉重的功课压得抬不起头，只能忙里偷闲地翻翻过去的日记，看看那张从喜报上撕下的叶尘薰的照片。”“这张小小的黑白照片，于她，就像漆黑长夜里的一道闪电，是她昏暗的高中生涯当中唯一的光亮。”“在青春期荷尔蒙的催化下，毛毛虫悄悄蜕变着，化作了美丽的蝴蝶。”有爱慰藉的人，无惧于任何事物，任何人。“别的女生到了青春发育期都长得前凸后翘，而她却在自我折磨下瘦下来。终于可以穿漂亮的衣裙，在别人艳羡的目光中穿梭，骄傲地仰起秀气的小下巴。”
在一切舆论之中，最容易失真、最不可信赖的乃是爱情的舆论。因为爱情是最富于个性的情感契合，而舆论却太多依据共性的标尺。秦陌桑将男友叶尘薰的事，向父母亲禀报。父亲认为，“叶尘薰的条件太好太优越，陌桑和他不相配”。这显然是父亲的自卑心理在作祟。秦陌桑母亲反对的理由更显苍白无力，居然是“嫌叶尘薰长得太帅，这种男人靠不住”。“对叶尘薰的思念，像迅猛而肆意泛滥的钱江潮，紧紧揪住她的胸口，冲击她的心脏，占据她所有的思绪，这让陌桑失措。”“幸好每晚叶尘薰都会给她打电话。一听到他那低沉而浑厚的嗓音，她的心就怦怦乱跳，兴奋得血直往脸上冲，典型的发烧症状。”“七月的校园，到处是伤心的情侣和离别的眼泪，也连累了无辜的枫树。在这棵流泪的枫树旁，陌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她蹲下身来，把头埋在手臂里，眼泪汹涌而下。”小说家洗尽铅华的激情文字和具有强烈代入感的画面，让多少痴情的读者阅读这些文字时，流下了痛苦而幸福的泪水。
马·德鲁兹说：“爱情，不是在你身上的东西，不是在我身上的东西，是存在于我们之间的东西。”每个人都有两个基本需求：爱和被爱。从小缺情少爱的秦陌桑，渴望获得真正的爱情，以获得心理补偿。对于秦陌桑来说，爱她的人为鱼，她爱的人为熊掌。“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秦陌桑是想鱼与熊掌两者兼得，找到一个深爱她的、她也深爱的男人。秦陌桑、顾楠、叶尘薰3人之间，构成了一个以秦陌桑为顶角，顾楠、叶尘薰为底角的等腰三角形。这个等腰三角形的重心，就是三人之间错综复杂的爱。如何打破三角形这种稳定的情感结构，这是非常考验小说家智慧和艺术匠心的事情。
三、戏剧性叙事，让爱情纵深发展
真正的文学艺术从来都是边缘的、底层的带着强烈的个人生活印记的文学。陌桑“父母婚姻失败，本来对爱情就不信任。看多了言情小说，更不能确定真正的爱情是否存在，以为爱情只是小说家用来娱乐大众的。”
夏萋萋和陌桑一样，“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离异了，然后分别和别人结了婚。宋若梧是夏萋萋后妈的儿子，比萋萋年长三岁。萋萋从六岁开始，就和这个异姓哥哥朝夕相处。爱情，在懵懂无知的年少就开始了。从此情根深种，无法自拔。”叶尘薰说：“四岁时，我被亲生母亲丢弃在福利院门口，她说给我买糖葫芦，要我乖乖地站在那里等她，却再也没有回来。”顾楠“有个不务正业嗜赌成性的父亲，母亲不堪忍受离开了家。父亲脾气变得更坏，输了钱就打他。”“顾楠本人却很争气，从小学到高中，一直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
小说家在线性叙事的基因链上，设置了许多戏剧性的情节，推动小说保持张力纵深发展。我们来看心雯在小说中设置的戏剧性情节：父母离异后，秦陌桑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初一那年暑假，秦陌桑从父亲婚礼上跑了出来，向嘲笑她长得“又矮又胖”的男生叶尘薰的小腹踢了过去。十三岁那年的九月，“叶尘薰就这样突兀地出现在她的生命里。”高考时，“陌桑再次超常发挥。十八岁，在和叶尘薰天涯相隔了四年之后，她终于如愿以偿地进入S大，成为他的校友。”
小说承载了作者心雯对青春和爱情的独特思考：“谁不曾在纯洁的少年时光里，偷偷地喜欢一个人？那样的喜欢，梗在胸口，不能言说，却无法停止。”“在爱情的世界里，没有输赢。”“爱情，能让一个人勇敢无畏，也能让一个人变得怯懦、自卑。”“如果这世间有什么东西是让人抓不住，又没有未来的，那一定是爱情。”
爱情是盲目的，但爱情又是现实和目光锐利的。它能看见我们看到的东西。爱情的盲目性使得她看不见许多外人可以清楚看见的缺点；但是另一方面，爱情的敏锐目光又使得她看到了许多别人看不到的优点。秦陌桑在心里，反复比较男A角与男B角：顾楠和叶尘薰不同，“他为人低调，性格不张扬，所以也不像叶尘薰那么受人瞩目。”“顾楠摘掉眼镜的帅气模样，和叶尘熏倒是有得一拼。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配了隐形眼镜，一双炯炯美目成天暴露在外。”“在陌桑心里，更愿意把顾楠当做哥哥，一个邻居家的哥哥。”“陌桑从来没有被人这样深吻过，以前顾楠的吻都是浅尝辄止，对比起来，顾楠是绅士，而叶尘薰就是野兽了。”“如果说，叶尘薰像一杯浓郁的咖啡一焦糖玛奇朵，让她沉醉迷恋，甜得发腻的同时，也有晦涩的苦。而顾楠就像一杯温开水，温吞吞的，很平淡，但是安心、舒服。”“咖啡会让人上瘾，难以戒除，但不是必需品，而温开水却是维持机体最需要的饮料。”
小说家常常会让主人公身处绝境，在绝境中考验人性，让情节峰回路转。到了小说结尾，小说家让主人公陷入生命的险境：叶尘薰出了严重的车祸，在医院抢救，需要紧急输血。无巧不成书，秦陌桑与他的血型居然相同，都是RH阴性AB型血！秦陌桑不管不顾，当即输了400cc的血。因车祸而输血，因输血而成就了轰轰烈烈的爱情。这显然是小说家有意设置的戏剧性情节。情浓于血，这样处理虽有落入俗套的嫌疑，却可以有效地推动小说到达情感的顶峰。灰姑娘秦陌桑，历经十几年的周折，跨越了怀疑和伤害，修得了爱情正果：“青梅竹马的爱情，是可遇不可求的，就像童话一样纯净美好。”“她爱的人，恰好也爱着她。”“一定是上天被他们这场爱情马拉松所感动，然后用一次生死历练，治愈了陌桑心中的顽症。她终于放掉了所有的犹疑，不再徘徊，不再畏惧，像破茧而出的蝴蝶，重获新生。”
百步之外，必有芳草。男B角顾楠的内心最深处，永远隐藏着“陌桑情结”。他不知道爱情女神在何方，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她身上或多或少会有“陌桑”的影子。小说家在推动故事进入尾声的同时，也成功塑造了顾楠这位情深义重、豁达大度的邻家完美男神形象。外表帅气、心地善良、乐于帮助他人的顾楠，给秦陌桑的手机短信这样决然地写道：“爱情这东西，得之，我幸；不得，我命。”秦陌桑与男A角叶尘薰的大团圆结局，满足了广大读者“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的阅读期待与爱情追求，同时也圆了小说作者当年青春期纯情浪漫的作家梦！
结语：小说家心雯一发而不可收。汹涌的创作激情和网友如潮的好评，让那株盘踞在小说家心灵深处的文学古藤结下了累累硕果。有外省的网友读痴了心雯虚拟的小说，居然不远千里，来吉安要求与这位当红青春女作家见面。这种明星般的光晕效应，让作者得到了巨大的心理补偿。继《君如陌上尘》这部长篇青春小说走红后，心雯还出版了5部长篇小说：1.《六月天微蓝》，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年11月第1版。2.《红酥手》，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年1月第1版。3.《千寻》，现代出版社2009年1月第1版。4.《只道是寻常》，国际文化出版公司2009年8月第1版。5.《为何偏偏喜欢你》，北方妇女儿童出版社2009年11月第1版。这六部长篇网络小说的相继出版与持续走红，让小说家彻底走出了童年偏科阴影的同时，也给吉安这座文化古城增添了更多神秘的文学传奇光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