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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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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4/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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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夜色美

“草原夜色美,琴曲悠扬笛声脆,晚风吹送天河的星啊,汇入毡房闪银辉……”

六年前盛夏晚上,别力古台镇另一家蒙古包里,一曲《草原夜色美》的歌声从毡房里传出来,飘向夜空。悠扬的声波自然而然流进我耳朵,传送到大脑中枢机构,然而大脑中储存的另一个声音的信息,极力阻止这个悠扬的声音占领大脑信息库。

“你们撞死牧民牛,事态严重!惹大祸啊!”这些话牢牢地占领着大脑信息库。

这是下午刚刚发生的事故。

这一天早晨,我们一行三人乘坐越野车从包头出发,前往锡林浩特接手敖包嘎查(嘎查在蒙语里指村子的意思)“十个全覆盖”工程项目。我们沿着省道途经武川、四子王旗、苏尼特旗、阿巴嘎旗前行。我们快到阿巴嘎旗时,一条黄牛忽然窜上来横在路面,躲不掉,不能急煞车,越野车别无选择地照直朝牛身上撞上去——咚!一声沉闷的巨响,这是撞牛的声音——嘣!又一声生硬的重响,这是牛飞起来砸在汽车后背箱的声音——两声响过,车里人瞬间失去意识……

我第一个醒悟过来,眼前一片雾气,前身挤满汽车弹出来的气囊袋。我活动一下身体,还能动弹,问候另外两人,一个人回应了,另外一个实习的女学生“哇”的一声哭出来——都活着!三个人相互协助地砸开车窗逃出来——惨状!车毁人未亡,越野车为了保护我们已经面目全非,回头走了50多米找到牛,可怜的牛已经仰面朝天死在路基下。

我们走不了了,警车拉上我们来到别力古台镇这家蒙古大营。

牛主人刚才进来的,怒叱我们一顿,又跟交警开始交涉。我听不懂蒙语,又害怕牛主人问罪,悄悄躲出大帐,走到高坡上面想对策。

“草原夜色美……”《草原夜色美》的歌声不停歇地向四面八方传播,我的目光不得不随着歌声转向夜空,尽管我对夜空心存恐惧。

害怕夜空是十几年前的事。那年在酒泉卫星发射基地做工程项目,有一天晚上困在离东风航天城几公里的戈壁荒原。天空没有月亮,阴天,第一次感受漆黑原来这样恐惧:头顶上罩了一口巨大的黑锅,黑暗吞噬了一切,一步不敢挪动,挪动一步,就像要掉进万劫不复的黑暗深渊了。后半夜刮一场大风,虽然全身灌满沙土,但是风的力量使我感知到生命的活力。风停后,乌云散尽,看天空上密集的繁星,不由得跟稠密堆积的马蜂窝和蚂蚁群联系起来,浑身起鸡皮疙瘩;又见密集的繁星闪烁着小眼睛只盯我一个人,直盯得头皮发麻。后来,但凡是无人的旷野,便不敢直视夜空。

然而,今夜圆月悬空,月亮的光辉把满天繁星照得暗淡无光,草原夜空完全是一幅幽美景象。悠扬的马头琴声,微风吹过来青草的香气,月光下休憩游动的牛羊身影:这充满活力的草原之夜美得心醉。我深深地呼吸着草原清香的空气,心中的恐慌渐渐消退。

锡林浩特的朋友们赶到了,敖包嘎查支部书记一双宽大有力的手握紧我,我顿感一股强大的力量传递到全身。只要撞死牛事件不扩大,只要到手的工程项目不要丢了,最主要不要给政府惹麻烦,赔多少钱?认!书记笑一笑,又在我肩头拍两下。

人们围着大圆桌坐好,丰盛的蒙餐摆上来,大家一边喝酒一边交涉。

最后端上桌的是手扒肉——蒙餐中极具特色的鲜美之味。做法是将羊肉卸成大块清煮,煮到七八成熟捞出羊肉,放入一个大盘里,大家手持短刀割着吃。

这时,人们开始对热气腾腾的羊肉下手了。一位蒙古兄弟右手持短刀,左手捏着一大块羊肉的肉皮,刀从捏住肉皮下方几毫米处横向割过去,一片薄薄的冒着热气的香喷喷羊肉空中晃一下,顺势运到嘴边,没看见怎么咬嚼就溜进肚里。大家纷纷起身,同样的娴熟动作,只见刀叉空中比划飞舞,好一场抡刀割肉的吃饭阵式。

一位蒙古族姑娘开始敬酒,悠扬的马头琴声伴着优美的歌声,敬酒给哪一位客人,那位客人就喝干掉一碗酒,然后唱上一段蒙古歌,再回敬大家一碗酒。

“草原夜色美,琴曲悠扬笛声脆,晚风吹送天河的星啊,汇入毡房闪银辉。”

这是蒙族姑娘给我唱的歌,我接过酒碗,学着蒙古兄弟的动作,用手指蘸一蘸酒,向上弹一下,向下弹一下,最后抹一下自己的额头,一饮而尽。我不会唱蒙古歌,姑娘提议罚我两碗酒代替回敬,大家一片赞同,躲不过,我又喝两碗。

“草原夜色美,九天明月总相随,晚风轻拂绿色的梦啊,牛羊如云落边陲。”

姑娘还是给我唱,唱的第二段歌词,一碗酒又端到我面前,我这才大概看清楚姑娘的服饰:脚上穿花边蓝底靴子,一身鲜红的蒙古袍几乎盖到脚面上,宽宽的腰带束在细腰上,华丽的头饰上悬挂了好多串明晃晃的珠子。

这一碗酒喝过,姑娘还是不饶过,又罚两碗洒。听着大家喝彩声,看着姑娘双手捧过来的酒碗,我豪爽地一饮而尽。姑娘还是唱,第三段歌词不记得了,只记得那是一只精致的铜碗,铜碗里的液体晃荡,液体下肚后热血沸腾。

我受到姑娘的奖赏,她双手把一条雪白的哈达挂在我脖子上,她伏身挂哈达时,一股清香的气味扑鼻而来。

酒醉了?香气薰醉了?我兴奋起来,心头那些恐慌抛到脑后。我擦拳磨掌上阵,右手操起锋利的刀,左手按住一块羊肉,顺势割下去,我得意地抬起手空中晃——手中不见肉,只见鲜血顺着手指流到手腕上。割到手啦!大帐里一片笑声。那个牛主人笑得最响,亲自走过来帮我包扎伤口,我便不停歇地说:对不起你的牛!对不起你的牛!你可怜的牛啦,我们赔!牛主人豪气地说不用赔,嘎查书记拍桌子说不能不赔,两人激烈争论起来,听不懂蒙语,耳边只有喊叫声。

后来真的是醉了,只记得人们大声地喊,大块肉往嘴里塞,大杯酒往嘴里灌,大声的唱,笑的脸,红的眼……

“草原夜色美,未举金杯人已醉……”优美的歌声带我入梦乡。

第二天早晨醒来,我神魂恍惚地坐起来,探着身体揭开蒙古包窗帘,看着外面自语道:蒙古包上面怎么罩了一层蓝色幕布。我同伴中的一个笑道:那来的幕布,那是蓝天。我定了定神,揉揉眼睛仔细看,可不是呀,清新透明的蓝天上还飘着几朵白云。

我忽然蹦出一个念头:必须干好“十个全覆盖”工程,对得起牧民兄弟。

2021年1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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