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
多数女孩在选婚论嫁的时候,恨不得男方会是一只永远能吐出钱来的青蛙王子,还没嫁过去就已拥有自己想要的一切。其实,更明智的作法是找一个虽然暂时没钱,却有人格担当,在事业上还有点儿小野心的人。
铜项链
巫 沙
她与丈夫结婚的时候是在下乡的青年点。那时候他俩真是年轻,对于未来,没有眼下年轻人这种一堆堆的忧虑和绝望,所以,他俩在几乎两手空空的状态下,就草草结婚了。
丈夫是个有担当的人,虽然家徒四壁,却给她买了一条外形十分别致的项链。
看到她惊喜的样子,他略有愧疚地说,“铜的。”
她愣了一下,不过很快点了点头,重新照镜子比量着说,“就知道你买不起真金,不过这样式可真是漂亮,我喜欢!”
果然与她预料的一样,来参加婚礼的女伴们无一例外地关注并夸赞到她脖子上那条显眼的项链。而令她无法回答并希望回避的,正是那句“是金的么?”的一个个提问。
尽管她在嘻笑的姐妹中间被簇拥得晕晕乎乎,可有两个人的对话,还是十分清晰地进到了她的耳朵。有一个说“爱情来不得半点虚假,真金才不怕火炼,怎么可能不是真金的项链!”。另一个说“我们小华姐在咱中间长得最漂亮,怎么可能用假首饰?一想就知道是祖上传下来的,不然他俩也不可能自己买得起!一生只结一次婚,不戴真金不得羞死了人?!”
第二个说话的,正是从工作到生活无一不嫉妒自己的那位尖酸女同学。她听得五脏俱热、脸色绯红,恨不得立即扯下那条项链。好在当时灯光昏暗,而新娘子的窘迫和脸红都会被人认为是一种再正常不过的事。
以“不舍的”为托词,婚礼过后她便将项链塞入箱底,再没有戴出去过一次。
转眼数年过去,他们有了一双儿女,也办理了回城。他进入一家国营化工厂,她进入一家不景气的集体企业。再后来,她丈夫与另三个朋友一起离开工厂另起炉灶,专门生产供应可口可乐等碳酸饮料的二氧化碳,企业发展很快,除了股东之间时常闹一点小小的不愉快之外,巨大的利润还是让他们每个人都成了中国第一批名符其实的“万元户”……
当他们的第三个孩子去海外上学后,他俩决定只留下那个开劳斯莱斯的司机,而将法拉利跑车永久地锁进车库,留给孩子回来用。彼时,名下七八张房证并成了全职太太的她,与丈夫住在那幢一千多平的海景别墅里,几乎整天无所事事。除了出去溜狗,她偶尔还会去会所泳池边的休闲椅那里躺一躺,与几个和她同样富有的太太们聊天。
总体来说,聊天的话题大多都围着孩子、老公和美食、养生方面转。谁买了新东西、贵东西,则很少会引起其他人兴趣。
忽然有一天,她在整理老物件的时候发现了那条项链——那条垂滴着青春娇涩汁液,附著着自己羞忿,镀铬着丈夫无知无畏精神的青铜项链。
愣怔片刻,她大脑突然陷入新婚当天的那种浑沌状态,视线变得空洞而模糊。她心急火燎地将它反复擦拭干净,然后快速跑到化妆镜前将它端正地戴上,盯着它转了几下身子后,又立即试换了几件低胸衣来配它。
依然是下午两点多,当她一扭一扭地来到泳池边的时候,有四个邻居太太已经在那里热烈而投入地讨论着某个话题,其中的一位,正是当年嫉妒过自己的那个女同学。当年,还是自己丈夫将生意伙伴介绍给的她。
很是自然和熟路,她很快将自己形体融入她们中间,只是这一天很怪,灵魂却仍悬在半空。心烦意乱地聊了半个小时后,一种火烧火燎的感觉让她不得不重新站起来。绕过大半个泳池走进更衣室,她将存在那里很久未用过的泳衣换上了身。
果然不出所料,还没回到座位,粗门大嗓的高太太已经喊上了——“你真要下水啊?!”
这呼声立即引来其他三个女伴的注意,有人率先看到了那条明显晃动的项链,继而惊呼——“咦!这项链样式好特别!”
“切!”她感到喉咙发紧,胸口突突直跳,尽量平和着说,“我和老公结婚时,他给我买的,当年就拿这个把我骗到手的。”
“很漂亮啊!”“你老公对你真不错!”有人夸赞。
“切!”她露出一脸明显的不屑,并终于说出了那句深埋发酵许久、沉积了大半辈子的话——
“不是K金,是块铜。”
说完,她眉毛上挑,视线毫不经意地扫过那位当下与自己一样脸上浮现大量细密皱纹的女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