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路及其他

一条路及其他

山东邱枫

你的前面是一条大路，只与你隔着一条狭窄的人行道和一行青葱带灰的灌木。你坐在外面边沿处的路沿石上，刚刚埋首于秋天的膝盖，小憩了一会。

这条路即是喧嚷的红尘，车辆繁忙，从远处开过来，又向远处开过去。

你可以认为红尘离你很近，当然，你也可以认为红尘离你很远，当然，这很有难度，但是只要你愿意，当然，也没有什么不行的。

因为你的后面是树木稀少、麦田广阔的田野，再远是一座叫九里的村落，那里还有一条河，人们常到那儿运山泉水喝。

红尘甚是喧闹，从未止歇，从晨至昏都是这样，这是真正的现实性，容不得马虎，因为你就是现实中人，刚刚从那儿来到这里没多久。

然而，你背靠着伟大虚无的空间，广袤的土地及诸种风物的吸引力相当强大，只要你动动脑子，它的磁性就会把你吸引过去。

田野有着无穷的力量，可以稀释人间的浓度，那些车声、市声、人声飘到这儿，再漫过去，就会变得越来越微弱，直至最后什么也不会有了。那个在河边的山坡上放羊的人，可能对你坐着的地方一无所知，虽然这儿振天响，虽然你们都活在这同一个世界上。

你有你的自主性，如若眷念红尘，你可以就这样坐在这儿看上一下午，来去的车，来去的人，想象他们的生活空间、活着内容，以及活着的不同的活法，每个人的故事和各自的脾性特点。

如若你是一个闲意超脱的人，你也可以即刻转过背去，用胸怀接纳一望无际的土地，那里有你最需要的东西，山的沉稳，水的轻柔，庄稼的隐忍和土地的包容性，你会沿着不远处的一条小径，循着深秋的足迹走远些，离开这条繁忙的马路越走越远，那些声息以及马路西边的高楼、生活也会越来越远，直至剩下你一个人代表着人类站在自然的场域里，你的高贵高于所有的众生，因为你会思考，而万物却不能。但你又是卑微的，你的忍性抵不过一棵愈冬的麦子，它能在凛冽的风雪中延续生命，而你却不能。风一起，你会逃到屋子里去，再冷，你会升起火，烤暖你的思想和肉体。

自然的博大远超你的想象，那些一生劳碌在山林里的人，其深邃性和纯洁性，是谁都比不上的。你从烟火里来，人间烟火的烟熏火燎烫伤了你的灵魂，你久病未愈，而且也从未找到准确的方子，你为此痛苦不堪，但别着急，一个声音在远处告诉你，到大自然里去吧，那儿山清水秀，万物谐和，世界最初的样子都在那儿，你可以躺、卧、叫、眠，你可以任思绪翻飞却碰不伤谁，你可以融入一种莫名的力量或氛围中去，它们就是灵丹妙药，包治百病，而无一遗漏。这是真的，你通常在每日的黄昏去外面散步，田野的抚慰让你不再忧愁，而在散步之后，你总会怀着轻松愉悦的心儿慢慢走回来。

许多伟大的人都喜欢到田野里去寻求灵性，他们的趣味永在对于自然的趣味之上，他们在自然里思考、生活、写作，他们把自然看作一种精神的凭借，从而又超越于自然之外，是自然造就了聪明的天才或者伟大的思想，是自然馈赠了人间许多宝贵的精神财富。

而你仅仅是庸人自扰，受伤于红尘而无处栖身才来到这儿的。碰巧你遇到了一条路，一条河，一个寂寞无名的小村落，你的悲伤像水上的黄叶旋急被水冲走，你的心光滑透明得如一粒小小的水珠。是一条河救了你，一个黄昏变得富有而蕴含价值。是茫茫的大野救了你，它的静和容纳让你变得舒坦而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