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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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
一个人到远方去吧！我还这样想着——
春天的眼神贴得如此之近
春天就站在窗台上，盆植绿得像一种久违的意思
空气薄薄地像簧片，你只要想一下
它就能弹动一次，铮铮响地像一副银镯子
白色的玻璃压住蓝布桌面
不会让人深陷，而是让人背向相反的高度飞离
天空有灰色的部分，像一群灰鸽子在满天空地飞
窗子只是一种假设，或者凭借这种假设
你还能想得更远一些
比如荒凉的树木的内部的结构和布局，以及将要萌动的革命力量
比如老屋和残墙的内部正在支撑着的令人鼓舞着的那份执着的意念
比如真实的一种远，远在故乡之远的一种远
平原外，大海边，或消逝的那场雪的边缘地带
比如我的永无难忘的童年，以及那些蓝色莹莹的弥珍岁月
一只麻雀从外面飞落进了院子
它的姿态仿如发皱的纸团被风吹至墙角边
而一个人的边界呢？一个人永在一间衰老的屋子里
多么像那只灰篷篷的麻雀
那么多的人来过，笑闹过，放肆过
——我却没有看到过
那么多的风景发生过，绚烂地如同无数个春天
——我也没有看到过
我被隔离在这一切之外，像一只不知世事的老鼠
苟且于另一种活，背着不该背负的罪
踽踽独行得仿似荒原上的叫花子
风的距离走近时，那只麻雀又飞过墙的那边去了
墙那边是乡街，乡街那边是小小的村寨
所有的神都在这儿，让人安下神来的神
一生的疗药或命运的回归或你的灵再也永无失魂的部分
雨，那些记忆的雨；烟，那些怀乡的烟
路，那些弯弯曲曲的来路和去路
那些白鸽子和灰鸽子，那些得而复失的流浪和伤口
那些像亲人的颤颤巍巍的老房子
那些干枯的河塘，山边荒弃的土地和草木
那些绰约的影像，熟稔的，非熟稔的，散发着米饭味的、烟火味的
风吹走时，事物们在聚拢
午后的微光如一只突然从窝里露出身子的兔子
树梢静下来时，空气中只剩下了树梢和静
静是圣物，非同城邦之举
静凝覆在墙上，树上，鸟只上，电线上，以及看不见的氛围上
静像我的手轻飘飘地在深入文字和废墟
静是一个人的血脉，春天的唇语，以及骨髓里的归址
我像什么呢？像一尊石头，卧得越来越低，低于空气，低于水平线之下
我的停留呢？是一只麻雀的行程，可能一生只能在此
一张旧木桌，一扇蒙尘的玻璃，一座空洞的院子，一架绿色垃圾箱，一堵残墙和一棵仍未缀青的老槐树
一份执念，于生；一个祖国，于活
天的阴郁过去了，太阳移出了云层
光线像蜂群嗡嗡嗡地在响
春天在复回，从另一处那里，寒气仿如冬日的角隅的那里
我的手指在上色，光线打在台子上
绿植垂下吊篮，像叮叮当当的铃铛
杯水不凉不热，手屏像张开的一个梦境
文字代替话语，在深入另一种阶层
静像窗外的喜鹊的叫声，粒粒亮得仿如金黄色的谷子
我该回到当下的界域
像一截浮木流到午后偏转的一个时间点上
静得只有让自己晃动，和着尘光、鸟鸣和大地的微微喘吸
一个人的远方是什么呢？
它就在你的日常之中，即使深坐于一张旧椅之内
你仍能想得如此之深远，像一只光的马随着太阳踏踏远去
或者当日暮垂落之际，你再疲倦地归来
像个远方的游子，像个萍踪的浪子蹀躞回返
喜鹊又叫时，我的手指还在发烫
柜子上有书，有半截书，空的部分，我用想象填补
台灯是一种哑，它亮的时候，我们照样可以交流
棉大衣在侧，不久即将卸去
春天像施转的风车，因风一时停了
春天便又一次返回到冬日的冷土里
但春天像风车又转动了
光在照，水在升，花在开
不久，所有的颜色都会生长在树上，生长在我的心原上
我仍会如一只年轻的小鹿
哒哒地跑过那堆山冈，衍着青枝嫩叶
衍着暮年里的一份轻灵的心情
光仍在照，我的手仍在发烫
我向你送去温暖的尺度、黄金和所有能度你的一切词语
祝你岁岁安，永生安
祝我也能像你，一生落寞，但最终仍能寻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2023.03.16邱枫《午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