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了更大的水面
我走进山谷,沿着山间小径攀上山顶
在朦胧的月光里,我听到了一种飘渺的风声
风穿过松林和雪,穿过旷荡的空间,来到我这儿
我对天空感兴趣,那面弧形的平面,湛蓝而寂静
我听到了雪在月光里的碎裂声,来自我的黑色运动皮靴
我对平铺敞开的山顶感兴趣,那些低矮的草、沙棘灌木,和沉默的岩石,安于所有的此刻
我来此的目的卑微而渺小,只为忘记忧愁,和人间那些贫白的灯
我来此,只是出走田野的无数次的其中之一
我没有计划路线,或者做好充分的准备
只是像平常一样从人群里自觉隔离开来
踏着生活的巷子走到外面,当然,雪在前一天下过,天气冷得像猫爪划破皮肤
为何如此,没有任何预设就走进了一座山?
就像一粒灰色的土尘被风随意吹到这儿?
就像如果这样,那么就如果这样,没有任何的必然性?
我对自己的回答只是也并非出自偶然的一次选择
我偷偷地告诉你,我做了一个梦,蓝色的梦,蓝雪一样的梦
在那个梦里,我听到了一个声音,那个声音似风又不是,是鸟鸣又不是鸟鸣
低沉、轻缓、徐徐吹来,到我这儿就停止了
然后,这个声音又从我的脚前返了回去
是召唤吗?含着灵的意味?还是某个游荡的魂没有归宿?只为我?为救赎,还是给我的苦难再踏上一脚?
我循着那个声音慢慢走,趟过沙子、荒草,来到某个高处
在梦和声音的结尾处,我看到了什么?
我告诉你,我看到了湛蓝的玻璃,闪着刺眼的光,那是什么呢?
是眩目的水,是一块更大的水面,带着虚拟的喧哗,把空气振得哗哗响
是风吗?可能是。是仙的飞动的翅膀吗?也可能是
后来,光旋转,风升起,蓝得惊心触目
后来,我就醒了,凌晨3点,黑喑包裹着窗子,一盏寒星如同失色的金子
我在黑暗中茫然,轻飘飘地,像一块水中的浮木,在黑暗的水里四处流动
从那时起,我便有了寓言,我想到外面寻一寻,看一看
说不准,我会遇到它,像遇到一位神,一位世外的知音
我一整天坐在屋子里,烦燥莫名,像丢失了什么宝贵的东西,我想把它找回来
我做不了任何事情,我常常忘掉事物的名称,甚至失手打碎了一枚茶盅
我熬到午后我就出来了,我走在郊外的田野里
人间生息越来越远,像一个遥远的传说
就这样荒草作陪,树木引领,加上我对世外的嗜好
我来到了这座山里,山很高,荆棘遍布,也有雪,空气冷得像一个极端
由崎岖之岩为梯,我来到了这面山顶上
月光的雪,雪的月光,静寂如歇下又吹起的风,荒草和灌木
世外和高处,高处又在世外,孤独的血性凝结,美好的种子,善的种子
天空透明,蓝玻璃在上,蓝得也如同一个可以触摸的传说
我的行走,我的到来,我的感觉,和我的想象一样,温暖而轻松
我会遇到那面水吗?是否就在那片松林后面
我的判断须以我的行走和观察而定
我绕过乱石,几道沟坎,绕过头上的那片小小的云
在松林后面——那是什么?那是什么呢?闪着光,玻璃的光,蓝得如同一个神话,静寂、阔大、仿佛没有边界
那是一面水,梦中的一片水,听不见的喧哗荡来荡去,虚幻莫测,深不可数
这里是山顶的凹处,一处死去了的火山口,溶岩在许多世纪之前就已凝固,死去了的宇宙现已平寂
那是一座湖,闪着蓝的雪光,和无可捕捉的意象,静得如同我的右手
——我看到了更大的水面,我的心隐隐升起,像一只刚刚醒来的兔子,不可遏制
我听到了声音,来自梦中的那个声音,陌生而亲切,温暖又孤独
像是梦,又非梦。像是天空,却又是地上的天空,冰冷又孤独
——2022.11.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