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公英》《在这儿》

《蒲公英》

蒲公英的故事不仅仅在这里

远处的那块岩石、那座林子，以及林子的后面更远的地方

蒲公英可以对应一颗心、一份命运

在秋天或秋天之后，你再也寻不到它

甚至连梦中的记忆也会消失怠尽

你再也寻不到它，它像风、风中裹挟的情绪、意象，永远消失怠尽

这个秋天刚逝，雨水打湿屋檐

明亮的是云和天空，灰白色的雨滴

清晨的脸洁净、好像敷着薄薄的粉

每一份生活都在进行，默默地像看不见的旋转的陀螺

我也在活着的褶皱里，像一枚会表述的词

闪着声音，坐在这里

手寂寞，双腿发麻，身子披着锈

像来自古代的侠客，倚着剑，茫然无顾

像落入江湖里的棋子，被谁谁谁的手移动、操持

阔大的棋盘，小小的命运，仿佛就是那朵蒲公英，随时飞走、消逝

于祖国外无边的视野里，也许你看得很清晰，像一位冷静如石块的神

在每一个白昼和夜晚，在这里或者那里

在活着的间隙里，在动荡的云烟里

在意念坠地粉为沫的悲哀里

在我茫然无依、风动飘摇的人生里

我会面对谁，哪一个确切的你，会出现，赠予面颊、笑和一只温暖的手

我坐在这里，楼下的空间逼仄、狭隘

我的思想仅仅能透过破旧的玻璃门看向小小的院子，一直还在落着的雨，以及雨滴轻悄的声音

那朵蒲公英在树梢上，在墙边的碎瓦罐里，在刚刚走过去的人的肩上、雨伞上，在能想象到的每一份事物上

那朵蒲公英来自秋天、大脑、纸张，来自我对凡俗的渴望，来自岁月轮回，我还这样活着

那朵蒲公英，轻柔、白得如同梦、像手和口，像沉默，像我所需要的金子

在我沉荡不定的命运里，如此真实、确切，不容置疑

那朵蒲公英就落在我的掌心里，在慢慢地融化，一粒雪的晶莹，一粒雪的水，明晃晃地

下雪了，雨带来的雪，也许就是一朵朵的蒲公英

落在每一个地方，近的，远的，城市和乡村

心里和心外，血液里和肉体中

那么地明，又是那么地轻

多么好的雪花，多么好的蒲公英

带着命远和归址，带着我的想象一起飞，飞向更远的地方

——2022.11.22

《在这儿》

雾在消散，鸽子一会儿就会飞出来

在模糊的光里，那堵墙的属性将会发生变化

还有味口、磁、意象，都将发生变化

生灵将会在我的手指上翻飞，那些美妙的神，来自白昼和色彩的神

在狭促的空间里，城市的面容依旧

钟楼滴滴答答，平面倾斜后又恢复

每一个生活者都在进入自己的角色

还有那些巨大的兽、荆篱围就园子，重复的足迹和血

还有背运者伤透了的脑袋，以及喟叹声

或者知识的拥有者开始把手伸向明亮的或回忆里的灰色符号

还有曲折的烟火，和各种层次的感应的心

当然，这其中有我，我的寂寞、无力，和伤怀，甚或悲哀

我起身于黑暗，早餐于黎明，走动于5点之后

我将要去外面走一走，看一看

生活的围栏倾塌，我也是过路者，那棵走过来的树也是

那个小孩子，背着书包去学校

还有房子里，老人的咳嗽，细微的摩挲

还有房子拉开距离，圈子在变大

光的效应是把一切照亮，也照亮你和我

照亮陈旧的部分，那些疼痛和骨头的碎沫

我的职责是关怀那些我想关怀的

比如入冬的花草，那只白鸽子，那些路边光滑的石子，郊外的一棵麦子，或整块麦地

甚至通过它们来了解我自己，我的悲剧性是否能通过它们而得到减少

当我穿过缝隙、空气的振动，鸟的身体，和一枚词句的时候

我已经来到了外面，大门开得适时、幸福

为每一个热爱生活和早行的人敞向另一个宇宙

我是闲散者、心死者，和沦落者

但我同样热爱生和田野，热爱不属于我的那些美好的东西

甚至包括我对人间的绝望

那盏门外的灯还在亮，亮着声音，让人去看向它

它的职责已失，黎明将替代它，以及指引所有目盲的人

我走过去，像每一个平时一样，我热爱每一个

一盏灯贫白，奄奄一息

一盏灯，语词耗尽，把所有的一切说完，即将熄灭了

我没有看向它，我知道，有一只鸟死在了里面，血已变凉，羽毛已经腐烂

我对这样的事物没有兴趣，同我对欢乐和糖没有兴趣一样

我没有看那盏灯，我走了出来

生活的道路在于它能把你导引出来，去向你想探寻和得到的

我尊重每一个热爱生命的人，我是其中之一

对生的渴望胜于任何一个

我的态度是保持中庸，而不偏颇

虽然一生我都在倾斜的坡度上

我没有顾及那盏灯、雾、一两行人、光的粉和烟的味道

我就来到了一座桥边，和河道里的一堆石头上

深秋已迟，初冬已上，气象未变，空间透明，温暖如同手的抚摸

岸柳站着昨日的姿势，绿中大黄，水下去了，河道在干枯，伤痕上升，一如旧年岁月的重复

但幸事宛在，白嘴喜鹊喳喳，飞上飞下，还有零星的鸟鸣来自不远处的灌木丛里

有风弱微，仔细聆听，还有远处小区的电钻声和车的引擎声

这儿，生活和自然焊结得如此和谐，而不让你忘掉任何一个

但我是逃者，伧惶的行走者，从烟里，来到世外

只为这么轻轻一坐，或者马上离开，我得观察我想要的什么，我需要安慰，一棵草的气味，哪怕早已腐烂得不成样子

我坐在一块石头上，尽想如若我是其中之一块石头，没有感觉，也因混然于无名姓而幸福，多好

在这里，可以这样，亦可以那样，任由无碍，像我的心在水里，如同那条鱼

我一会儿就会走开，我得寻我的世界去

城市的意象是一只静下来的蝙蝠，或将死去

因为光在升起，荒草已高过它的额头，在我这里，它影影绰绰，模糊不清

我走了，忘了告诉你，我要寻我的世界去，请不要告诉任何一个

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我只相信你一个

拜拜，我挥手，我将远去，那是什么，那是光在绚烂，好像有很多很多的鸟声

多么好的一个世界，就像我小时候唱的一首歌一样，那么地欢快、透明

——2022.11.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