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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浦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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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5/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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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白楼“到明天”

上世纪60年代的华东煤炭专业学校承袭了矿业学院的校园。这是由密集枳丛四方圈起的一个广阔的矩形大院。

从高空中鸟瞰,矩形校园里的主体建筑,如同洞山脚下一架起飞前的大飞机。红砖红瓦的办公楼是机首,东西并排的两幢教学楼是左右机翼,办公楼与大礼堂之间绿树掩映的路面是飞机肚舱,大礼堂后面垂直的是食堂,食堂两侧的医院、商店则是飞机尾部的两个小翼。矿业学院开办仅三年,因国民经济调整,就在1963年下马了。“华东煤专”我们这一届同学进校的第一印象,就觉得此校园大而空旷。

枳丛藩篱内的校园,空旷;枳丛藩篱外,也是空旷。校园外有两幢学生宿舍楼,一红,一白,并排矗立在枳丛藩篱东边的旷野中。住宿其中的都是男生,所以也有人戏称这两幢宿舍楼为和尚楼。全校女生寥寥无几,都住在校园(枳园)内。

两幢男生宿舍楼,四周空旷,均是农田。红楼南侧窗口直对着逶迤凸起的洞山(海拔204米)。红楼到洞山中间,是连接淮南矿区之东西、平行着的公路和铁道。红楼距贴着校园南缘枳篱的公路,三百来米之间,全是庄稼地。

红楼北面的白楼,隔着一大片稻田,与一个名为“北郢孜”的小村落相望。上世纪60年代,所谓的淮南市,只有田家庵象个城镇的样子,有店铺相连的阡陌街道。同学们要买生活用品,大都是星期天去8里外的田家庵。吃了早饭,同学都是从宿舍楼出来,沿田埂穿过“北郢孜”,顺田野间蜿蜒的小路插上国庆路。

红楼,是由红砖红瓦建成的筒子楼,三层,居南;灰白色水泥覆面的曲尺状楼,四层,居北,曲角在西端。并排的这两楼等长。两楼两端有围墙,两楼之间就形成了一个空旷的矩形大院。晴天,同学们就将被褥抱到院里铁条上晾晒。周六晚间,学校有时还在大院里放电影。

1965年9月30日晚上,夜空飘着稀疏小雨,院子里放的露天电影是《青春之歌》,一些同学就趴在窗口上观看。电影放到卢家川、林道静与东北流亡学生唱“松花江上”时,两楼上许多同学就跟着电影里的音乐齐唱。唱着唱着,雨落大了,电影和歌声都嘎然停止。

红楼白楼间,也时常有让同学们尽情尽性的时刻。1966年元旦前后那年把里,红楼白楼之间时常是歌声飞扬,响彻云霄。那年月激荡人心的歌曲很多。《红梅赞》、《我为祖国献石油》、《骑马挎枪走天下》、《乌苏里船歌》、《毛主席来了苦变甜》、《边疆处处赛江南》,大喇叭里天天唱,同学们也都唱。但那年把,时常让同学们尽情尽性的是歌剧《江姐》的一个唱段——《五洲人民齐欢笑》。

课余,一旦两幢宿舍楼内的小伙子唱起《五洲人民齐欢笑》时,红白两楼就变成了两个巨大的共鸣器,两幢楼及之间的空间,也就成了一个回荡着歌声的大音箱。

通常那都是在午饭或晚饭后。饭后的同学们,有的看书,有的写信,有的洗衣,有的聊天,有的躺在床铺上休息。音乐爱好者则操弄起各自的乐器,手风琴、二胡、小提琴、口琴、笛子、铜号等“十八般兵器”就都响了起来。伴随着器乐,有的同学也开始歌唱,尤其是当器乐奏响《五洲人民齐欢笑》的时候。

《五洲人民齐欢笑》这一唱段中,接在“我为祖国生活,为革命长,我为共产主义把青春来贡献”那句之后,是激昂的乐器过门音——“6 6 2 6 6 2”。这过门音响起后,就有一些同学加入歌唱。

器乐一遍又一遍重复《五洲人民齐欢笑》,每奏到“到明天,山城解放,红日高照,请代我向党来回报”,两幢楼里就会有人加入到合唱中来,歌唱者越来越多。两幢楼里,每一间宿舍里都有同学在唱,水房洗衣的同学也唱,走在两楼各层楼道中的同学也唱。有的同学还站到窗前,引吭高歌,似乎不这样歌唱,就抒发不了被这深情歌声所激荡的情怀。

《五洲人民齐欢笑》这一唱腔,不仅旋律优美,献身祖国、献身事业、憧憬明天的歌词,意境高远,富于感染力。空政文工团伴配的器乐与“江姐”嗓音磁魅的歌声,相得益彰。很能打动我们这些青葱懵懂、而又渴望明天的小伙子们的心灵。

全身心投入,如痴如醉地歌唱,这辈子我见过不少。但是,不计其数的青涩小伙子,在完全无人组织的散漫情况下,纵情高歌的场境,花甲之后的我,也只在洞山下的红楼白楼见识过。

我一直不明白,“十年浩劫”前进校的那几届同学中竟有那么些音乐爱好者,而且有的还很有天赋。与我、宪立、晓东几人一路登上绿皮火车,离开故乡赴洞山的知柏,就是一个。

知柏本是徐州一中1964届毕业生。1965年我们毕业前,学校专门召开了应届毕业生大会,指导同学们填“报考志愿表”时,要求同学们对“家庭成份”要忠诚老实,如实填报。并举出上一届一个例子:一个同学本来已通过中央音乐学院的面试,其父亲明明是“国民党军队”的音乐教官,他却将家庭成分填为革命军人——自然不会被录取。知柏只好在家呆着,到我们毕业时,他只好以历届毕业生的身份,参加1965年7月的招生考试。宪立与他本是一届的,他们早就熟悉。1965年8月23日傍晚,绿皮车从彭城开出,在津浦线上还没跑到宿县,知柏即兴作词作曲,写出了一首歌,教我们几个唱。记得歌词有“绿色的长龙,奔驰在原野;革命的青年,志在四方……”到煤专学校后,他与宪立、远文分在一个班,也就是淑镶那个班。

新生七个班的男生都住在红楼。知柏他们班住一楼,我们班住二楼。我们班也有音乐爱好者。笛子吹得很棒的“黑大个”是其一。男孩子喜欢起绰号。刚进校,一个皮肤黑黑的大个男同学,很在意自身的衣着、脸面,可黑脸上尽是“青春痘”,于是来自徐州四中的这个同学就被称之为“黑大个”。

我们班的耀华(“小胡子”),是一帅气的小伙,也是能歌善舞,尤其他会跳新疆男子汉舞,半蹲舞动时,颈上的脑袋,还能向两肩左右平移。

1965年末那一天,在大礼堂举行“迎新晚会”,我们班的景华、孝元等同学,作为校文工团成员,都参加“红军抢渡大渡河”的歌舞。而校长王旭则在午夜新年钟声响起之前,突然身穿傣族花裙,载歌载舞表演起云南傣族舞蹈。王校长是上海人,新四军天目山支队一个领导,解放后在云南担任轻工厅长,因犯了错误,贬职到我们学校当校长。

在1965年的歌剧中,江姐深情高唱的《五洲人民齐欢笑》这一唱段,不仅旋律起伏,回旋优美,而且那“献身祖国、献身事业、憧憬明天”的歌词,意境高远,富于感染力。当时文工团伴配的器乐与“江姐”饰演者嗓音磁魅的歌声,相得益彰。很能打动我们这些懵懂而又渴望明天的青涩小伙的心灵。

“到明天,就说我我的心永远和母亲在一道,为革命多多立功劳莫辜负党的培养人民的期望……”。这一唱段,那年间,不仅白天时常飘荡在红楼白楼,晚间下了晚自习,夜幕下西教学楼通向宿舍的道路上,还是回荡着“到明天,”的浅哼低唱。

人类生活,缺不得歌舞。在人类诸多艺术门类之中,最能移情的,莫过于那些动人心怰的歌声了。

每个人的世界,都不单单是外在的客观存在,而是个体气质与客观环境相交融的产物。人类心灵中,与他人、与天地万物,都有共通的成分。

人的心灵能否激动,是生命个体活力的体现。人的心灵,能自激,也能他激。环境中某种氛围一旦形成,同一环境中的个体生命,受氛围感染,情不自禁就会成为氛围的添加剂。“十年浩劫”前那一年,洞山下红、白两楼时常变成共鸣器,两幢楼之间,也就成了一个回荡着歌声的大音箱。

“十年浩劫”开始后,我们虽说在洞山枳园内外还度过了三年半的光阴,但是,再没有什么歌声能激起青春的心灵。红楼白楼也再没有共鸣过“到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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