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浦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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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前，古城墙下的撷秀园大门内有值周生（高二初二各班轮值一周），初中生须佩戴红领巾入校。园内四合院门廊右侧竖人高的立镜一面。明亮镜面框上有四个大字“正我九容”。
那时撷秀园校纪校规很严谨，对学生各方面要求严格。同学的学习成绩与品行，每学期都严格考核。各科成绩，两门主科不及格要留级，一门主科、两门副科不及格也要留级，第二年还留级就勒令退学。我们丁班，初一升初二时的淘汰率就达15%.
学期结束，同学的成绩报告单上，除了各科成绩，还有操行等级，班主任会给每个同学该学期的表现，相应填上“甲、乙、丙、丁”之中的一个。各方面表现优秀者，老师给填上“甲”；表现顽劣者，老师给填上“丙”；中不溜的，则填上“乙”；得到“丁”字的，极为罕见。学期结束前，班主任发成绩单，操行获“甲、乙”的同学，当场领到自己的成绩单。当场领不到成绩单的同学，心里就不安了，这意味着成绩单上操行一栏，获得的是“丙”字；学校当时规定，这类同学的成绩单，需要家长来校领取。
课堂上虽然很严肃，但下课铃一响，撷秀园内却是别开生面，同学们生龙活虎一般。初一时我们丁班有几个女生，是踢毽子高手。1962年入冬后，天气寒冷，课间活动时，丁班同学热衷于踢毽子。下课后，女生与男生在教室前空地上围在一起踢毽子。有的女生踢起毽子，不仅能左右开弓，左脚右脚轮换着踢，还能踢几种“花式”毽。如双脚弹跳着踢毽；如右脚騰起，左脚从右腿后将落毽踢上半空；有一种踢法，记得当时叫“翦”——先将毽子踢上半空，待毽子下落到近地面尺把高时，踢者双腿腾起之后，右脚踝压着左脚踝，用下方的左脚面使劲将坠落的毽子击弹回半空。
丁班女生中郭湘石、刘秀芝毽子踢得较好。脖下飘着着红领巾的郭湘石，脑后是两条辫稍扎着蝴蝶结的长辫子；她身姿娇健，踢起毽子，彩光油亮的鸡毛毽子如同紫燕，随着她弹踢时那娇美身肢疾上、忽下，她脖下的红领巾时横时竖，她辫稍两朵蝴蝶结在身后飘荡，或弹升或倏降而上下飞舞。
郭湘石与本班的吴淮美、陶平都来自西关基建局小学，郭家住基建局西村24栋3号，与陶平家前后栋。文革前我们班初一结束前，郭湘石肾病，休学一年。所以在撷秀园后来的同学录中，郭湘石就与郭鹏、王兴华等同学出现在下一届的名录中。郭鹏1964在撷秀园光荣入伍进入12军，文革前我一直与清江军营的他通信联系。
阔别半个多世纪后，丁班同学相约撷秀园。2015年5月10日上午撷秀园大门内，我与后到的王兆军一打招呼，他上前一把抱住了我，并对身旁的同学说: 当年我们俩是最调皮的。
1963年春天，我跟在兆军后面，校内校外乱跑乱玩。星期天还到奎河北岸一院内找他玩。那年春天，课后他喜欢攀高到房檐下掏小麻雀，我跟在他后面打下手。麻雀都在房檐下作窝下蛋孵小鸟。四五月窝里尽是黄嘴光腚小鸟。有天中午，我跟他到假山旁的茅顶大礼堂，进去后，他顺着高高的南墙立柱，爬到顶上，掏出许多光腚小麻雀，我在下面接着。他每次爬高掏雀，都是咬着衣襟才往上爬。我问他，为何咬着衣襟？他说: 朝上张望时，人往往下意识地张着嘴，咬着衣襟，嘴是紧闭的，防备屋檐蹿出蛇钻进嘴里。想想，少年时男生多么有趣！这些事，兆军兄的儿女们，怎么也难相信父亲少年时会有这些顽皮的事。
掏小麻雀后不久，兆军兄就懒得理我了，原因在我。那年春季，我们地理课，学的是分省地理。六月学的是西北五省，这五省董老师简称为“陕甘宁青新”。当时，有个年龄大的男生，针对兆军与一女生常常讲话，于是就编出了一顺口溜“陕甘宁青新，hanglian王兆军”，见到兆军与这女生讲话，就大讲“陕甘宁青新……”，其他同学就跟着起哄，弄得兆军常常很窘。我有时也跟着瞎起哄，兆军觉得我不够朋友，就渐渐不带我玩了。离开撷秀园后，有时回想起来，时常感到不好意思，感到对不起兆军及那位女生。
茅草覆顶的大礼堂西侧，是凸起的土山，土山不过十来米高，山体上长满了青草和矮小的灌木丛，仅南坡有一条弯曲的石板路通到山顶。山顶那飞檐六角小亭建于1964年春夏，该亭原木初成形，周围脚手架还在时，我与张瑞琴等同学围着亭子，用红领巾蒙上眼睛，摸瞎玩。亭下土山形成于上世纪30年代，垒成土山的那么多泥土，则来自四合院北侧与之平行的地下防空洞。
防空洞凸出地面的拱顶由混凝土浇筑，有百十米长，裸露在青砖青瓦校舍的绿窗下。混凝土拱顶隔不远就有一敞开的陶筒风口。规模那么大的地下防空洞，开挖时掘出的泥土还能少？
自进入撷秀园，那拱顶凸出的防空洞，在我们这些少年眼前，就有些神秘。防空洞有一个入口，就在操场南缘大皂角树对面，从洞口下望，洞内黑黢黢的，我时常想钻进洞内一探究竟。
1963年春，我读了《十万个为什么》，对阿基米德定律，产生了兴趣。并与郭熙瑞、刁晓东、杜庆祥、周向明、徐家均等几个同学，对浮力大小取决于水浅还是取决于水深，产生了争论。谁也说服不了谁之时，我就提议到水中做实验。因为进校不久，我们就发现防空洞内，下不了几步台阶，混凝土坑道内积满了水。进到防空洞实验水浮力之大小，钻到洞里看一看，真是一举二得。为了在洞水中做我们的实验，我们从教工宿舍楼那儿偷偷弄来一个大木盆。
五月下旬一天中午，我们几个悄悄地将这个大木盆，抬到水淹了大半截的防空洞里。二个人扶住木盆，向明抢着上去，还没站稳，木盆就倾翻，向明一落进水，嘴里惊叫：哎呦，太凉！忙不迭地往上爬。不知深浅的我，有些不屑地说：看我的，就跨进了漂在水上的木盆。没等拐弯，我也落入巷道冰冷的水中，真凉！防空洞里的积水竟冰寒冰寒的，刺骨的冰寒！我手忙脚乱，挣扎爬了上来。牙磕着下牙的我，赶紧出校往家跑——换干衣裳，要不，上课时一身湿衣服，被老师发现，就更惹麻烦了。好在我家就在校南面不远的少华街上。有时早晨，听到学校的预备铃声，我才往学校走，比老师还早进教室呢。
防空洞冰凉的积水，不能泯灭少年心头试验“阿基米德定律”的渴望。过两天，我们又寻到一块门板，防空洞是不敢再尝试了，我们几个就移到荷花塘来做试验。时值初夏，塘面上小荷才露尖尖角。门板弄到了水面绿荷间，岸边围拢过来不少观看的同学，我们人还没上去呢，“你们是哪个班的？”一个老师边吆呵、边赶过来制止了。我们几个只好悻悻地终止了对“阿基米德定律”的又一场试验。
几天后，我们几个中午不在教室睡午觉，从学校东北角澡堂后面翻墙出校，到小北门外的黄河中光屁股游泳，去体验阿基米德定律。不知怎的，这被班主任许华英老师发现了，她很生气。傍晚，许老师就踏进了少华街谦益巷10号，许老师要我父亲好好管教管教。当晚，我挨了顿胖揍！学期结束时，我成绩单上的“操行等级”，又得个“丙”。
撷秀园当年“正我九容”的明镜，不知是否还立在园内。想想，撷秀园时的同学少年，好单纯，好开心，好有趣！似水流年，撷秀园曾经的一幕幕场景，如梦如幻，伴随着学子们漫漫的人生路！
（正我九容，指对学生修身处世提出的九项要求：足容重、手容恭、目容端、口容止、声容静、头容直、气容肃、立容德、色容庄）
2022年谷雨于海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