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7月1日,身在皖南的我,从CCTV看到青藏雪原铁路通车、拉萨布达拉宫的场景,耳旁似乎响起了古黄河畔徐州一中教室里木地板“咚咚”的响声,脑海中浮现出40多年前,我们班同学系着红领巾我们班同学,在教室内踏歌欢唱《逛新城》之情景。
1963年底的12月31日,彭城天空上布满薄薄的冬云,午后的天空泛亮,但太阳还是钻不出冬云。晚间,徐州一中全校师生员工将循贯例,在古城墙下的茅顶大礼堂举行每年一度的“迎新年联欢晚会”。下午停课,由各班自行安排活动。
当天下午我们初二丁班的茶话会进行的格外热烈--不知愁滋味的同学少年跳跃着,在教室的木地板上踏歌欢唱起了《逛新城》:“雪山升起了红太阳,拉萨城内闪金光, 翻身农奴巧梳妆,阿爸和女儿逛新城呀。女儿在前面走哇,走的忙,老汉我赶的汗呀,汗直淌。一心想看拉萨的新气象,迈开大步我紧呀紧跟上呀……”
那年9月,我们升为初二的六个班,从靠着校园南缘的围墙、校门东西两侧的教室,迁进矩形四合院。
那时徐州一中校园内的主体建筑,是一个由平房围成的矩形四合院.青砖青瓦绿窗棂、四周翠芭蕉掩映;内侧是廻廊.典型的上世纪初正规中学的建筑风格。
建造时,为了防潮,四合院教室的水平面高出地面约二尺,廻廊自然也高出校园地面约二尺。廊沿是一根根支撑廊檐的圆木柱,圆木柱底部是一个个略粗些的石鼓。
教室里都铺着木地板.男孩女孩脚步一快,脚下就“吭咚、吭咚“直响。我们的俄语教师,是拄着根拐杖走路的中年男老师,姓屠。屠老师本是三门峡水利工程苏联专家的翻译,1961年苏联专家撤回本国后,屠老师就来到我们学校从事俄语教学。
我们那时每周有六节俄语课,隔天上午就是两节连着上。俄语课铃声响后,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拎着个黑包的屠老师踏进教室门坎时,地板上就"咚-咚-咚-咚"响起屠老师沉重的脚步声。课间,如果有几个同学起疯,追逐起来,教室里就"吭咚""吭咚"直响。
这个矩形四合院,共有六个门。除南北中央各有一个大门外,还有四个角门。南门是正门,隔一个圆坛与学校的大门相对。
圆坛中央耸立着一灵珑剔透的灵壁石,圆坛内池水上漂着睡莲与绿萍,红尾金鱼游弋在莲梗绿萍间。灵壁石还能喷出丈把高晶莹水珠。
四合院的正门由两侧白圆柱托起一道拱顶,拱顶上平面浮塑着樱萝宝相花,宝相花上则是双框白底黑字的横额,端庄带有魏体神韵"徐州市第一中学"七个大字平列其上,其中的“学”字,还是繁体的“學”字。
拾级登上四合院圆拱下的正门,门廊西侧是一面雪亮的大立镜,镜框上是楷书的“正我九容”四个大字;东侧立着的则是《中学生守则》。门廊两侧墙壁上是教务处的公告栏,每有以警效尤的处分告示贴出,都令我这样调皮捣蛋、违反校纪的学生心惊肉跳。
走过门廊,林荫下一条四五十米长的甬道,向北穿过院落,通抵四合院的北门。走到北门廊口,天地于眼前骤然敞开。四面开阔的大操场,向前一直延展到蓝天白云下的古城墙下。
古城墙外的景象,虽说望不见,但我知道,古城墙外就是黄河滩。大操场东北角,是校内周末供师生洗浴的澡堂,还立着两排秋千架。课余时间,男女同学们荡起秋千,荡到半空中,就可看到校园外的“小北门”——徐州古城墙的小北门。
这个矩形四合院,南北边长,一边可作八个班的教室;而东西边短,一边仅竖着三个班的教室。
1962年进校的我们这一届是甲、乙、丙、丁、戊、己六个班.六个班中都有我在博爱街小学时的同班同学。1963年9月我们升上初二,这六个班就都迁进四合院里。
东边三间教室,从北向南,是甲、乙、丙三个班;南边东头第一间教室是我们丁班,向西依次为戊班、己班。己班教室与四合院正门廊之间,则是校长办公室和党支部办公室。
1963年底的12月31日下午,学校停课,由各班自行安排迎新活动。我们班是茶话会。事前,班主任杨老师颇有创意,他要求每个同学从家里抓一把大米来,集中爆米花,以便茶话会上充当茶点。
四十多年过去了,提起这个情景,21世纪的中学生是难以置信的。当时社会物质生活条件较低,一家老少,大人孩子能填饱肚皮,冬衣不露肉就够可以的了。城市居民口粮,按户口薄的人头定量核售。肚子饿,买点食品充饥,仅付钱钞,买家是不会卖给你的,你还得付粮票。没粮票,有钱也买不到吃的。
班主任老师“抓把米迎新年“头天一号召,54个男女同学争先恐后,31日早晨都用手绢包着大米来了。
黄邦柱几个男同学当天中午到庆云桥东的牌楼子爆米花。其他同学就将教室里本来排成四列的课桌,移靠四面墙,教室木地板顿时空旷起来。
爆回来的米花,竟装了两大麻袋!黄邦柱他们抬进教室,一打开麻袋扎口,新爆的米花香气扑鼻、芬芳四溢。同学们沿墙坐在自己课桌后,面前是开水缸子和一堆雪白的爆米花。
那时母校教室里都安有一个"话匣子"——有线广播喇叭盒子。迎新年不上课,那天下午校广播站就播放着一些轻松欢快的歌曲。
那个岁月流行的是慷慨激昂的革命歌曲,如《社会主义好》、《我们走在大路上》、《我们象双翼的神马》、《革命人永远是年青》、《一代一代往下传》、《歌唱二狼山》等等。
"话匣子"里播放马玉涛演唱的《马儿啊,你慢些走》时,教室里的气氛愈加活跃起来。男生女生都跟着"话匣子"里的马玉涛的歌声,放声"你慢些走啊--慢些走"地唱起来。等到"话匣子"里播放男女声二重唱《逛新城》时,乐陶陶的少年同学,渐渐情不自禁,不少同学分别充当起逛拉萨的父亲或女儿的角色,纵情歌唱。
唱着唱着,十四五岁的少男少女们心痒起来,感觉放声歌唱,尚不足以表达心中的欢快,几个奔放的男女同学,从自己的桌位下,钻桌肚踏上教室空出来的中间,口中边相互应唱着,脚步边在木地板上一顿一踏、伴随《逛新城》的节奏旋律,轻快地跑起了圈子。
他们脚步,在木地板上的踢踏,使整个教室发出有节奏的"咚咚"回荡。欢快震荡的歌声,木地板上"咚咚"的脚步声,激荡起更多的同学心悦情浓,心痒足痒,纷纷起身,参加到木地板上踏歌的人圈中来。
记得一时间,教室几个玻璃窗上趴满了其他班级的同学。玻璃窗内,几十双激情满怀的脚步,踢踏着木地板;几十孔清脆稚嫩的歌喉,五十四颗少男少女“砰砰”憧憬的心灵,与古城墙畔四合院上空的冬云相激荡,与庆云桥下悠悠的黄河水相起落。
人生如白马过隙。瞬间,这些不识愁滋味的懵恫少年,象几经蜕变的春蚕,正在蜕变成鬓角花白的退休者。
我也在皖南漂荡了几十年.“李白乘舟将欲行, 忽闻岸上踏歌声。桃花潭水深千尺, 不及汪伦送我情!”的诗篇,就是诗仙李太白漂泊皖南20年的一次心动。诗人写此诗的泾县,离我所在的天坪山,咫尺之遥。
然而,多年来心中的“踏歌声”,还是1963年12月31日母校四合院教室里那一群少男少女踏歌欢唱的《逛新城》的歌声……
夕阳无限好。我想,夕阳中的我肯定会踏上前往青藏高原的列车,在李娜《青藏高原》高亢的歌声中,逛一逛拉萨老城,体味体味那不能改变的庄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