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该如何看待人生?经历几十年的风风雨雨,我觉得,还是十九世纪法兰西作家莫泊桑了悟得正确——“人生,不象你想像得那么好,但也绝不如你想像得那么坏。”
1970年到了皖南偏僻的一个山沟,所有来“开发江南煤田,扭转北煤南运”的人,面对满眼的荒山野岭,面对矿区简陋的生产设施,都大失所望。
那时去天坪山矿区,都要先搭乘长江上的小轮船,到江南古镇大通上岸,然后搭上通往天坪山矿区的小火车。小火车在大江南岸芦苇荡与丘峦沟壑之间穿行30华里,才能抵达天坪山北麓的矿区。
江南丘陵中的这条小铁路,是1959至1960年间,安庆专区动员8县民工所修建。为的是将天坪山煤矿所产的煤炭,运到古镇大通江边,然后从码头上船运往沿江各市县。
1970年,一个从北方来的政工干部,带着妻子和一双儿女,搭上小火车到矿上去.那名为小火车,实际上就是解放牌卡车换上铁轮子,拉七八节黑乎乎的车厢,缓缓行驶在铁轨上而已。小火车从江岸向东开,铁道两旁芦蒿飘荡,山荒地僻。那位已被任命为天坪山煤矿政工科长的妻子,受到眼前荒芜山野的刺激,顿时就神经错乱了。在矿几年,政工科长妻子的神经病时常发作。2005年秋我到贵池,见到这政工科长的儿子,他还痛苦的忆及母亲当年的病状。
1970年,一个从贵州水城调回安徽来的技术员,分配到了天坪山煤矿,痛苦地说自己:“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我听了他的这句话,感到很可笑。一个男子汉怎么还有这种感觉?也根本不赞同他的感觉。因为我相信莫泊桑的“人生,不象你想像得那么好,但也绝不如你想像得那么坏”这句名言。
那年元月,老同学晓东从北方写来的第一封信里,就引用了莫泊桑的这句话来安慰我。
1971年, 同在天坪山矿的一个同学,不知从谁那儿弄来了一本莫泊桑的小说《人生》。 我借来细读了一遍。这本书还是“三年自然灾害”时期所印, 灰黑色粗糙的纸张,译者是李青崖。小说的主人翁姌妮,是一个婚姻不幸得贵族女子,其独子不成器。姌妮晚年从外省抱回襁褓中孙子时发出了一句感叹:“人生,不象你想像得那么好,但也绝不如你想像得那么怀。”姌妮这句话完了,整篇小说也嘎然终结。
1971年秋,借我《人生》读的那个同学离开天坪山矿,这本旧书,就留在我这儿了。矿上七八个同学都读过这本书。
上世纪七十年代末,这本书破损得已无头也无尾,几次清理家中的书籍,许多文学书刊、业务书籍,都被我当成废品处理了。
2001年春天,我家从天坪山矿区搬离之前,有两个多月的周末,我都是细细清理家中的书刊。书房中近半的书刊在难割难解中被舍弃,李青崖译的这本《人生》,虽说破旧,但我仍然舍不得丢弃,最终,又被我带到了“一棵松”的书房中。
年青时读的这本书,如今是: 用,没多少用;读,也没人读了。
优秀的文学作品,是全人类的宝贵的精神财富。地球上无论哪个民族文学佳作,都象太阳或月亮一样,都闪耀光辉,都会温暖读者,或照亮脚下的道路。
20岁前后那十年,我常年累月在煤矿井下挖煤。黑黢黢煤峒中,天天照亮我坎坷的脚下,引导我一蹬一蹬爬上三百六十多米斜井的,除了随身矿灯那光束外,还有《人生》中的这句话“人生,不象你想像得那么好,但也绝不如你想像得那么坏。”
敝帚自珍。家中的这本书虽陈旧不堪,但是又怎么舍得丢弃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