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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浦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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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5/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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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似八戒吃人参果

 翻看一旧笔记本,一片形似枫叶、但比枫叶叶片大的树叶,出现在眼前。这是当年夏季的一天,我在江东小城公园内,顺手从山麓一棵树枝所缬取,并夹在随身笔记本内;回到家,我便用胶水将这片树叶粘在笔记本里,并动笔记下当时的心情。

上世纪60年代前期读初中时,黄河故道南岸的“撷秀园”内那座假山上,也尽生长着此种矮小的树苗。课间,有时我跑到假山玩,返回教室时,往往顺手拽一片形似枫叶的叶片。上课时,老师在前面讲课,我则偷偷地玩这表面有涩毛的小树叶。悄悄地将这小树叶平摆在课本空白处,拿钢笔沿叶片周围,画出凹凸之叶形。感到不尽意之后,又从家带来牙刷,往牙刷毛上滴上几滴蓝墨水后,沿着叶片外围轮廓,弹拨牙刷毛,将牙刷毛间的蓝墨水沫喷弹到叶片周边,拈起叶片后,纸面上就会印出叶缘缺裂但两边对称的叶片来。

这种树,不仅叶缘缺凹、形状可爱,而且我还吃过它的果实。三伏天,这绿叶间就会结出一枚枚红艳艳杨梅状的果实。童年住在城西南苏堤旁商业宿舍时,宿舍里的小伙伴们,暑假里常在苏堤爬上低矮的这种树上,撷取那圆圆的红色果实来吃。这杨梅大小的果实,色比杨梅鲜艳,但核球上长出的红色细果柱,疏散。这些红色细果柱,微甜略带酸味,口感比杨梅差。但这些疏散的红细果柱,份量太少,食之有味,弃之也不可惜。但雀鸟们很喜爱啄食。熟透了,这些红色的果实就会落在地面,烂在树下。

这种介乎灌木与乔木之间的树,我一直不知道它的名称。小时候听说叫“楮桃树”,但其学名我一直不清楚,说实在的,也没时间深究之。

这种树,生长范围很广。就我的经历而言,故乡彭城内外很多,皖南山区随处可见。1983年7月,皖南天坪山区发洪水。面临山麓松丛的中矿办公楼前一堵短墙上,我看到一小棵纤细嫩弱,但叶形清晰的这种树的树苗,从墙缝里长出来。我想把这棵小树苗拔掉——生在短墙上,生存岂长久?连根拔下,移栽它处,又怕伤了它的根。一天天看到着它变大,看着细枝分杈,叶片渐多,总不免为之生在断墙上而伤感。

8月以后,因忙于矿上的职工培训业务,无暇它顾。秋后,短墙上就见不到这棵小树苗了。

2007年我近花甲,单位事务渐稀。抽空常在江东小城之水畔山旁转转。春夏秋三季,城里城外常看见这种不知名的树。多次问路人,多次问同事,有的说是“朴树”,有的说是“ZHU SHU”。几次回到家后,翻《辞海》植物分册上,也没搞个所以然。大半辈子年年可见的这种树木,却一直不知其名,觉得自己真无知。

好在如今有互联网,有天突然醒悟,何不在网上搜索查询?多换几个词,多换几个角度,还能查不出结果? 互联网真好,没费半个小时,根据鲜艳的果实和熟悉的叶片,互联网就帮我明白了大半辈子不知其名的这种树!而且还产生了一个感慨——鄙人读书太粗!

查询后我得知,这种随处可见的树,叫楮树。该树,除了一些土名以外,在古籍中也叫做榖树。《诗经·小雅·鹤鸣》篇中就楮树的记载:

“ 鹤鸣于九皐,声闻于天;鱼在于渚,或潜在渊。乐彼之园,爰有树檀;其下维榖。它山之石,可以攻玉。”

宋代教育家朱熹对《诗经·鹤鸣》注云:“谷,一名楮,恶木也。”他证明了楮和谷是一物而异名。据《山海经》记载,我国各处由野都有谷或楮大量生长。

其实,早在汉代,许慎《说文解字》里就有:“榖者楮也。”(“榖”,乃谷的原字)。北魏贾思勰的《齐民要术》一书,也做了相同的记载。

由于各地方言不同,所以变成“榖(谷)” 、“楮”两个名称。如三国陆玑的《毛诗草木鸟兽虫鱼疏》云:“幽州人谓之榖桑,荆扬人谓之榖,中州人谓之楮。”

到了明代,大医李时珍不但弄清了这种树两个名称的来源,并且用科学的观点分析了所以产生两个名称的道理。他说:“楮榖乃一种也,不必分别,惟辨雌雄耳。雄者皮斑,而叶无桠杈,三月开花成长,穗如柳花状,不结实。歉年人采花食之。雌者皮白而叶有桠杈,亦开碎花,结实如杨梅,半熟时水澡去籽,蜜煎作果食。二种树并易生,叶多涩毛”。

可见楮树是雌雄异株,雄株与雌株具有不同的特征,所以有的人就把它们起了两种名称。李时珍又说:“楮本作柠,其皮可绩为纻故也。楚人呼乳为榖,其木中白汁如乳,故以名之。” 更重要的是李时珍说明了楮树的用途很多,有的用途,简直出乎人们意料之外,过去大家不注意加以利用,所以它有一部分作用就被埋没了。

楮树皮是造纸的好原料,它的树叶、枝、茎、果实、皮下粘液还都是一些非常难得的特效药。

楮这种树,很泼辣,生命力极强,不拘何处,些许土缝,它都能冒出小苗来。它们的生长范围很广,不仅亚洲大陆南北随处可见,海南岛上也有。

公元1097年,大才子苏东坡被贬谪到海南儋州任琼州别驾。抵达儋州后,苏东坡被官方赶出居所,他父子俩只好自己在城南卖地造屋居住。新居的墙东北,有一株老楮,枝叶旺长,遮挡视眼。苏轼有意将其伐去,但细想“孤根细微陋,生理有倚伏”(《宥老楮》)。终于没砍掉这棵楮树。

闽省大才子D先生曾写过一篇题为《楮树的用途》文章,专门介绍的就是这种树。1966年四五月间大批D先生时,我在洞山学校墙壁上读到过这篇文章的剪报,但当时觉得“楮树”只是D先生的一个“罪证”。1978年之后,神州开始拨乱反正,D先生的书重新出版后,我如获至宝似的买了一本。40年来我也多次翻这本书,这篇文章对“楮树”的细说,竟一直都没引起我的注意。

我这辈子,读书太粗,大多时候就象西游记中的猪八戒吃人参果,只知道嚼,而不知道味。

年过半百,我才明白,书本上的内容要与天地间的实物对得起来,读书才能明理。否则,永远都是一知半解,永远都摆脱不了稀里糊涂。

此生,我家中许多书,虽说都读过,但大都是浮光掠影,都是仅知皮毛,只知其一而不知其二;大都没能细读。许多文章蕴涵的美妙滋味,我都没品尝到。

夕阳无限好,我这条老牛慢慢反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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