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时,故乡彭城有两个火车站。城北九里山下的叫北站(1949年前,则叫铜山站)。城东白云山下的火车站(徐州站),百年来,彭城人都称之为东站。
东站——一百年前,徐州火车站就是一个重要的铁路枢纽。东西走向的陇海铁路,与南北走向的津埔铁路交汇在此。四面八方的人来彭城,大都是在东站下车的。彭城及周围八县老少爷们出门闯天下,也都是从东站踏上火车的。
1965年的我,也是从东站检票进入月台,踏上了津浦线南下的火车。那年8月23日下午3点,我背起4斤棉被打成的背包,拎起绿色帆布旅行袋,从彭城剧场后的家中出门,穿过诸达巷,13岁的弟弟帮我拎着网线袋,将我送到彭城剧场对面的1路公交车站。登上公交车花3分钱乘车,我兴冲冲地去了火车站。
绿色帆布旅行袋里装着"录取通知书"、 "户籍准迁证" 、"粮油关系转移证"及半价火车票,16岁的我,是起程离开家乡,去省外的一所学校读中专。几个同样被这座学校录取的一中同学,约好了火车站候车室会合,一路去外地读书。
那天午后,初三丁班的董荣春、任保友、黄帮助、金传顺几个同学,将晓东、宪立及我,约到中山堂对面的“ 国际 "照相馆,合影留念。我在枳园收到合影,已是九月了。照片上的我,身上穿着褐色的短袖汗衫——白纱布用青柿汁水染成。
那时,家里生活困难。我们姐弟4个,姐姐读高中,我读初中,弟弟小学。父母工资合起来仅80多元,要养活6口人。乡下还有年迈的奶奶。一家老小天天能吃上饭就很不容易,哪有像样衣裳穿?夏天有柿涩的短袖汗衫就不错了。寒冬腊月,鞋袜破了也都将就着穿。
临行前几天的一个晚上,月色朦胧,晓东、董荣春与我几个同学,坐在文亭街南边解放桥石栏上乘凉。南来北去的汽车,从我们身边弛过,月光下我们几个闲扯,我说到外地上学将面临一个问题,袜子破了,不会缝补。那时人穿的大都是棉纱袜子,袜底易烂,所以家家都有“袜底版子”,以便缝补栏袜子。
董荣春给我建议,还是买尼龙袜子穿吧,尼龙袜子不易破;尼龙袜子是买时贵、穿时贱。董荣春住在文亭街头,董母那时在沧浪池对面的照相器材店工作,其家境比去枳园的我们几人好得多。那时我的眼中,尼龙袜是奢侈品,哪敢问津呢?
朦胧的月色笼罩着石桥,石桥与月色同一。石桥栏杆上的几个青涩少年,憧憬着自己的未来;未来也如月色般朦胧。
朦胧的月光下,破袜子怎么补?仅仅是个浅浅的小问题,心底最大的担忧是:远离故乡的我,怎么才能不迷失方向! 人,到了一个新地方,是可能转向的。
奎河之水在石桥下默默流淌,彭城上空月色朦胧。未来的人生,即将踏入的社会,对我来说,也是一片朦胧。
感觉到月光明亮的日子也有,那则是上世纪七十年代在池州的天坪山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