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乘火车

第一次乘火车，是去乡下看大舅。

俺娘在家是老小。上面除了有三个姐姐，还有两个兄长，就是我的两个舅舅。1963年元旦前，娘得知自己大哥患病后，心里很是挂念。不放心，可又走不脱，天天她都得上班。元旦临近，上中学的姐姐和我，有两天不上学。于是娘就叫姐姐带我到乡下去看望大舅。

在这之前，童年的我，只在五月里跟娘去徐州城东北郊外下淀拾麦子时，远远地看过火车在津浦铁路上跑。还有，就是1958年看电影《铁道游击队》，在银幕上看过火车的票车。童年的我，知道长龙般的火车分为两种：一种叫货车，一种叫票车。

1962年12月31日的早晨，姐姐带我到了白云山下的徐州站，买了到三堡的车票，乘绿皮火车到乡下去看大舅。

绿皮火车向南开出徐州站，顺着津浦铁路南驰，车窗外冬雾迷茫，铁道两旁几乎看不见什么。火车开了七八分钟，“唧里哐啷”停到了月台旁，月台站牌上写着“高家营”。上来几个男女，车子又“唧里哐啷”开动起来，继续向南驰。

不一会儿，“唧里哐啷”就停到了“三堡”站。姐姐带着我赶紧下了绿皮火车。出了站，姐弟俩徒步顺着乡间土路向东走。大舅住在三堡东边一个名叫“刁店”的村子里。该村距三堡火车站有十五六里路。（如今，刁店这个村子，已更名为胜阳村）

大舅与二舅两家，住在一个院子里。这院子就是我娘他们家的祖屋，我姥爷姥娘生前生活的地方。院子里有堂屋与西屋。二舅一家住在西屋，堂屋三间，西边两间是兼祧两房的表兄余世昌一家，东边两间则是大舅老公姆俩住。

大舅没儿，就两个闺女。二舅三个儿，世昌、世哲、世华，一个闺女。乡下传统风俗，一户人家无儿子，是极其严重的问题，这意味，在老夫妇过世后，这户人家就消失了，这人家的香火就灭绝了。我大舅二舅老哥俩商量后，二舅就将长子余世昌，就过继给大舅了。大舅大闺女，嫁在棠张镇旁边的后曲头这个村子，婆家姓张；二闺女，则嫁在徐州城东北郊的大吴。

我和姐姐到了舅舅家，两个舅舅都已过了花甲。二舅的身体还较壮实，大舅身躯已佝偻，缓缓行走时腰有些弯了。

在舅舅家过了一晚，第二天就是1963年元旦，早饭后，我姐俩告别舅舅，又从刁店向西走到三堡火车站，乘北去的绿皮慢车，回到徐州城。

第二次奉母命去看大舅，是1967年二月春节前，也是与姐姐一道。到了刁店舅舅家，我给大舅讲了些去北京等地的情况。大舅说他们外孙——棠张大女儿的儿子，也去过北京了，大舅的外孙在南京粮食学校读书。

我姥爷去世早，俺娘出世之前几个月，姥爷就不幸去世了。是大舅顶门过日子，陆续将几个妹妹送出嫁。一生劳累过度，所以花甲之后身体很衰弱。

大舅早年读过私塾。第二次在大舅家，大舅问我在学校功课怎么样？还缓缓口颂《论语》中的一段：樊迟请学稼，子曰：“吾不如老农”。请学为圃，曰：“吾不如老圃”。 樊迟出，子曰：“小人哉，樊须也！上好礼，则民莫敢不敬;上好义，则民莫敢不服;上好信，则民莫敢不用情。夫如是，则四方之民襁负其子而至矣，焉用稼？”

那年二月从舅舅家回来，不久我就回了淮南学校。在狠批“四旧”，封存“孔孟”书籍的高潮中，我斗胆将一本《论语》与《孟子文选》收到了囊中。

之后几十年，我回故乡的日子渐稀渐少，每次回故乡，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再也没能见到过大舅了。听妹妹说，大舅是1980前去世的。舅舅家所在的那个村子，已通了19路公交车，从徐州火车站那儿，一直通到刁店、如今的胜阳村了。

有生之年，真想再到生养了母亲、舅舅的那个村子去走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