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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浦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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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1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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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淘米水冰寒

腊月十五,三九第三天早晨,透明的窗玻璃都变成了毛玻璃,窗外的树冠、楼丛都被白茫茫所遮蔽。起床,淘米烧稀饭。手伸进水中,搓洗粳米,自来水管流出的水是那么冰寒,咂手的凉。淘米才知水冰寒。很长时间没有这种冰寒的体验了。

儿子出世那两年,进了腊月,住处董店那儿家家户户都要熬糖做米糖。熬糖第一步,是要泡大麦,让大麦发芽。家住董店大院的我们,那时候淘米洗衣洗菜,都是到大院西边的小青塘。大院西边有两口塘,一口离距大院有一百多米,隔着一片高高低低的稻田,春夏有二三十亩水面,人们叫它大青塘。我们住的那栋平房几米外就是一条水沟,水沟西边十来米处有一口不足一亩水面的小池塘。深秋过后,这两个池塘里的水都很清冽,所以董店那儿分别将之称为大青塘与小青塘。

深秋后的早晨。池塘水面升腾着袅袅的雾气。我们那栋房子几户人家就都在小青塘边石蹬上洗衣洗菜淘米。腊月里熬糖,泡麦芽,天天清晨要拎着盛着大麦的篮子,过沟到小青塘来清洗麦芽。精米要到池塘来淘,手要伸进塘水搓米。塘水清冽,但冰寒。淘完米,女人们都要将通红的双手伸到腹前的围裙里,将冰凉的双手焐一阵子,再拎起水淋淋的大篮子往家走。

小青塘水的寒冷,只是手的寒冷。与寒冬腊月早班的矿工换上“窑衣”奔往井口的寒冷相比,那真算不得是寒冷!

凛冬三九的清晨, 天寒地冻,其他行业当身裹厚棉衣的人都感到冷,可煤矿井下工,下井之前要脱去棉衣,换上“窑衣”。矿工在采煤工作面,在掘进迎头,就是在煤坑煤尘中或岩石岩尘中劳作,繁重的体力劳动,哪天不是汗流浃背?

1969年元旦前后,我在淮南谢三矿“接受工人阶级再教育”,一周六天在三百多米地下的长壁工作面采煤, 个把小时,身上的“窑衣”(工作服)就都被汗水浸透,后面六七个小时,湿渌渌的窑衣贴在脊背上,特别难受。

长壁工作面近百米长,刮板链板运输机从上到下,每个碴口分16到20棚,一个师傅带一个同学,师傅打眼放炮落煤,然后我们就要尽快将半米深的碎煤攉到链板机上;十来米碴口的煤清净,攉到链板机运走,我们就要用钢梁、钢柱,将采空了的煤梆那侧支护好。

将采下的煤炭运出采煤工作面的链板机,煤矿俗称"溜子"。"溜子"有多种,当时我们工作面用的溜子是"柔性液压链板机",一个班将煤采下运出后,扭动"溜子"靠老塘一侧的开关,"溜子"就会自动向煤壁推进。近百多米的长避工作面,十多个碴口,哪个碴口的人到了工作面也不能落后。一个碴口落后了,"溜子"就会弯了!所以采煤师傅和我们下到工作面,就得不停地干活。那个年月正大抓классовая борьба,哪个人劳动进度稍微落后,影响了工作面的回采进度,就有可能被开专题会,遭到严历批评。所以矿工师傅们下了井,到了工作面都会紧张地劳作。入境随俗,我们在那种紧张的劳动气氛中,也是拼尽全力采煤。劳动紧张就顾不得身上的"窑衣"湿透,每天临下班了,帆布手套都是湿的。我们11月2日到谢三矿, 天天跟班采煤,一直干到第二年4月回校"迎九大"。

"九大"召开前那寒冷五个月,我们都是在谢三矿采煤工作面度过的。 "迎九大",各行业要献忠心,驻矿军代表就不停地"放高产"来献忠心。

我们所在的采煤工作面,平时一天三个班,是两采一回,就是两个班各向前采80公分的煤体,第三个班将靠老塘支护的两排铁梁铁拄回收,放落顶板。但为了多出煤,一放高产,就加快循环进度,一个班就要采两茬煤。也就是整个作业量加倍! 劳动强度加大了,而且劳动时间也不得不沿长。上夜班,正常是21点半在工作面交接班,黎明时的5点班下班。

1968年元旦前后,天进入三九。我们上夜班,有些日子,天未黑我们就冒着严寒换衣下井去。一些矿工家属妇女,臃肿棉衣腰上系着彩绸,敲锣打鼓扭秧歌,在井口为下井的矿工鼓劲。

谢三矿是立井,元旦前后那些天,井筒壁上覆满厚厚的白冰! 我们热身子,换上汗渍冰渍的窑衣,嘴巴里牙齿磕磕碰碰着,朐偻着身躯,赶快乘罐笼下到井底。下到井底,气温就没地面上寒冷了。

紧张采煤劳作中,不觉得身上寒,可是下班离开采煤工作面,升井途中,疲惫不堪的矿工可就架不住了,巷道内风吹到身上,透心凉。

毕业分配前的1969年10月下旬,我们校有五个班拉到新庄孜煤矿支援夺煤大战。天天上井吃够了寒冷的苦头。新庄孜煤矿,在上世纪70年代前是淮南矿区产量最大的矿,井下的巷道数千米长,矿工天天是通过长长得斜井上下。斜井就有1000多米长,到了井底,通向工作面的巷道也有三千多米。

上班时有点远,还没什么,下班就要命了!劳累汗流浃背劳累了八九个小时后,半湿半干的窑衣穿在身上,迎着风走,可真不是滋味。天天离了工作面往地面爬,真是饥寒交迫!

煤矿下井工,最可怜的是寒冬。冬天矿工,升井后或入井前,缩脖哈腰如大大灰虾,大都是双臂斜上呈X交叉,紧贴心窝,左手掌护抚右肩头,右手掌护抚左肩头。身上单薄的窑衣,瑟瑟缩缩,一胳膊下夹持着手镐或铁锹,在寒风中颤颤。

寒冬腊月里煤矿矿工,饱尝饥寒。但更要命的还不是饥寒。到了数百米甚至上千米的井下,瓦斯,水,冒顶等等无常,还在那儿伺机而动。人与人的命,是不一样的。煤矿采掘一线的矿工,命真苦。在煤矿滾爬了三十年,深知煤矿矿工生存的艰辛!深知黑暗地下的凶险,深知矿工生命的卑微。

从1965年12月1日下第一个井,到1995年6月1日离开煤矿, 前后我在煤矿生存了30年。 与还在煤矿的矿工兄弟们相比, 寒冬的日子在阳光下淘米,水凉算得了什么? 那是幸福!

秋浦40——1月10日早晨于一棵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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