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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浦河的头像

秋浦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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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1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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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面白浪涌,疑是群羊奔。

从小,哪个男孩不向往大海?哪个女孩不盼望有朝一日跑到辽阔的大海边?親眼看看大海波澜壮阔的景象,親耳听听大海激越澎湃的涛声。

我第一次去青岛是寒冬腊月。我们五个少年同学乘坐的火车顺津浦铁路开到济南,天已大亮并飘起了雪花;绿皮火车拐上胶济铁路后,顶风冒雪朝东行。

车到周村时,站台对面停着的圆鼓鼓的油罐车都披上了洁白的披肩。到达胶州湾的青岛火车站,则已是午夜。

出了青岛火车站,胶东湾畔倒没有落雪。抬头仰望,夜空茫茫,见不到丁点星光;四下张望,除了路灯和火车站那尖顶的日耳曼式建筑,也望不见波澜壮阔的大海。跟汽车匆匆来到云南路上的接待站“青岛移风旅社”,匆匆洗脚睡觉,天明之后,好去观看盼望已久的大海。

大海最初的印象,我是童年从银幕上获得的。上世纪50年代,故乡彭城快哉亭公园内有一“金城”电影院,有一天大马路小学包场苏联影片《小海军》。影片中波涛汹涌,船儿颠簸起伏,头戴无檐飘带帽的小水兵费劲划浆……的景象就留在了我懵懵懂懂的脑袋里。

1957年冬,我堂兄投笔从戎,当了水兵。翌年秋,堂兄从厦门海边寄来身穿水兵服的照片,让我好羡慕好羡慕。那时正放映影片《海魂》,演员赵丹身穿“海魂衫”的电影海报就悬挂在大马路小学附近的工人文化宫门前。赵丹身上蓝白条相间的水兵衫之所以叫“海魂衫”,据说是因为那相间的蓝白条,意寓着大海连绵起伏的波浪也。

1965年5月,初中毕业前夕,同学杨志明借我身上的“海魂衫”在美芳照相馆拍了毕业照。直到42年后的2007年三月,他还念念不忘。我和杨志明当时在语文课上刚学《秋水》那篇课文:“秋水时至,百川灌河;泾流之大,两涘渚崖之间不辩牛马。于是焉河伯欣然自喜,以天下之美为尽在己。顺流而东行,至于北海,东面而视,不见水端。于是焉河伯始旋其面目,望洋向若而叹曰……”。我们语文课的余得顺老师一句句的讲解,我们一遍遍囫囵吞枣的颂读。懵懂少年对大海,愈发心痒,愈加向往。当年秋天,杨志明考上了扬州商校,而我则被洞山煤炭专科学校录取,开始与李敏红、袁保亮、谢开运、张耀华等人同班四年半的生活。

1966年,“特殊岁月”的狂澜骤起后,各地大中专学生响应伟大领袖“你们要关心国家大事”号召,秋天开始走出校园“大串联”。煤炭专科学校的我们同学不失时机,走南闯北。寒冬腊月里,李敏红、袁保亮、张耀华、谢开运和我,五个青涩小伙子,雪天作伴,就来到了黄海之滨的青岛,瞻观向往已久的大海。

夜半抵青岛后,在云南路一觉醒来,“青岛移风旅社”的窗户玻璃上冰花绫繒,天已亮。草草盥洗,没顾上吃早饭,五人便急猴猴地出门去观海。

天空铅云下垂,寒风冷飕飕的。五个人都是第一次到青岛。夜里从火车站到云南路接待站,来不及打听接待站在青岛市区什么位置。走在街道上,只知道我们是在青岛,但谁也不知道自己身在青岛市区的何处,谁也不知道该朝哪儿走,才离海岸最近。

从云南路“青岛移风旅社”所在的小街走出街口,踏上横在眼前的大街,盲目地向左拐,盲目地沿着大街往前走。

青岛这座城市,建在海滨的一些山丘上。行走的街道,顺丘岗起起伏伏,两旁的建筑参差嵯峨.。我们急着要看到大海,顺着路盲目地往前走,时而上坡,时而下坡。一段上坡路上,寒风凛冽,无意间我回了个头。回头瞬间, 我发觉脚下街道的地势颇高,身后铅云下的视野,竟然是那么的开阔。抬眼眺望,远处下面开阔的平旷处有千百只白色绵羊在奔逐,这景象让我谔然,并情不自禁地说出了心中的疑惑:“咦……怎么有那么多白绵羊在奔跑?”

李敏红他们四人,听到我的喃喃自语,都转过身来,“白羊,哪儿有白羊?”疑惑中的我,飞快转动着脑筋,青岛没有草原,没有辽阔的牧场啊……天呐!猛然间,我醒悟到:那是辽阔的大海!那一簇簇白色,哪里是奔跑的羊群。我误以为奔跑的羊群,是寒风在海面上掀起的一簇簇白色的浪花!

天地万物之美,在其魂魄。大海之魂,是奔腾;人类之魂,在追求。但是,人这种动物,往往是蒙昧一世,聪明一时.蒙昧的时间,又远远超过清醒的时间。

人生,好似一根长长的豆角子,一次次从“疑”到“悟”,就是豆角里一个个的豆粒。才智再聪明,只要是人,就难免陷于或长或短的疑惑之中。才华横溢的李白都有“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的疑惑经历,常人更难免。

德国大诗人歌德曾说“人是一种懵昧的动物 ”。对此话,我并不完全赞同。我认为:人的心灵,时而蒙昧,时而明朗。蒙昧之过程,或长或短,可能瞬间即逝,也可能是长年累月。疑惑,就是处在蒙昧之中。不开悟,始终就处在蒙昧之中。开悟,猛然间突破蒙昧之体验也;开悟,是生命个体的生理、心理、精神三者综合活动之升华也。不开悟,往往自欺欺人,一旦开悟,人往往激动,兴奋不已。

茫茫秋夜里,李白恍惚间,意念飘移,竟将“床前明月光”,当成了“地上霜”。而初到海滨的青岛急切要看到大海的我,回头第一眼,竟将奔腾的大海,看成了千百群奔逐的白绵羊!

海之魂,是奔腾;人之魂,在追求。奔腾之海魂,召唤着五个少年之魂。惊喜中,我们五个少年谁也顾不上讲话,掉头向下,向身后的海岸一阵风奔去。

成年之后四十多年来,我不止一次到过青岛,也曾坐海轮航行过,海上看过日出。大海吞吐日月、包蕴星汉。但是,没有白浪奔腾,怎显大海之雄浑?没有波涛奔腾,怎有大海的气魄?奔腾不息的大海,魅力无穷。可令我终生难忘的,还是初到青岛时回头的那一瞬间——海面白浪涌,疑是群羊奔。

(2012年春节回家过年,弟弟交给一些帮我保管了几十年的,大串联时我的一些车票与介绍信等旧物,其中有1967年元月在青岛时,青岛移风旅社盖的印章及地址;方知该旅社在云南路。特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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