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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浦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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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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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的人生,容易呢?

回到彭城老家过年,年初三下午,在黄河南岸22层楼上,我与弟弟坐沙发上,哥弟俩喝着茶、闲聊,忆起半个多世纪前——“三年自然灾害”时家住苏堤旁商业宿舍时的一些旧事。

弟弟说——俺哥,你可还记得你遭马蜂蜇的事了?

我说:哪,怎能忘呢!在苏堤的一棵杨树上。那是1961年4月间的事,当时我12岁、上五年级,你才9岁。

那几年,家家粮食都不够吃。到了星期天,我们就要到城外游荡,去寻找能填肚子的食物。

寒假,及星期天,我都是从家出来,西去,过了基建局,过了段庄,在农民收获过的那些白芋地、胡罗卜地,罗卜地里,眼睛仔细望着,搜索着。如发现罗卜樱子,粗些的山芋梗子,细弱的小胡罗卜,就非常喜欢。

这些农民已不放在眼里的东西,在天天吃不饱饭的我眼里,都是好东西,回到家,姐姐将这些东西洗净了,放灶上煮熟了,都可以吃的。

段庄西边,近郊田野上,被城里人搜寻多遍,很难有收获。我那时都是远行,直奔苏山头、卧牛山。那山坡上,每个星期天,我都有收获。但是到了春天,我们就在商业宿舍附近苏堤上下转悠,寻些可吃的野菜、树叶。

长长的苏堤,从云龙山西麓黄茅岗(苏轼做徐州太守时,有“醉中走上黄茅岗”一诗)起头,向西伸延五六里长,在商业宿舍西面百十米处,弯曲朝北伸延。

苏堤北侧是平行西去的公路,在拐弯处起坡,爬上苏堤,与苏堤重合拐向北。这段南北向通到淮海西路的黄土堆成的苏堤,不长,就里把路的样子。

苏堤上“公路”两侧的行道树,那时不是枝叶飘逸的柳树,而是两排白杨树。

我被马蜂蜇那天,就是在这段北去的苏堤路边一棵白杨树上。

那年冬春,社会上饥荒加剧。博AI街上“要饭的”不少.有天早晨,我从博AI街饭店里出来,手里拿着娘给我买的一个米面卷子,边吃边顺街西去学校。冷不防,窜过来一个衣衫褴褛的汉子,伸手将我才咬了两口的米面卷子,夺了去,并往卷子上吐口水。惊吓的我,呆望着这要饭的汉子吐口水,无奈地,只好饿着肚子去上学。

我们宿舍南门外公路那边苏堤下,是个环卫站。环卫站西头屋框子里,那年春天住着几个逃荒的农民,有老有少,好象是一家人。屋框墙边地上有一敞口铁锅,被几块红砖支起。铁锅里天天煮着树叶,或是“富富苗”(沟渠边春季生长的一种蔓叶植物)。

春节过后一天,天还很冷,我与几个小伙伴出了商业宿舍南门,听到哭声,循声到了环卫站那个屋框子前,几个人跪在一芦席筒旁哭哭啼啼,芦席筒口伸出两只瘦骨如干柴的赤脚。芦席卷着一个死尸。看到死尸,我们几个小孩立即就吓跑了。长大后,我每次在历史书中读到“饿殍遍野”这几个字时,脑海里就会浮现在苏堤下看到的那个芦席筒口伸出的枯瘦的赤脚。

那年春天,饥荒漫延。我被马蜂蜇,因我爬上苏堤上的一棵杨树。爬上这棵树,是想从上面择些嫩叶,听说杨树柔嫩叶子煮熟,也可吃的。所以,那天上午,我弟俩寻到这棵树下。

春风中,看到上面初生的小小翠叶,在枝条上轻柔摇摆,我就脱了鞋子往上爬,弟弟在树底张望。眼里只盯着枝上小小翠叶,我浑然不知马蜂已经在一枝上做了个蜂窝。我勒着头,注意双脚,缓缓上爬——生拍踏脚不踏实,而脑袋触到树干上的马蜂窝了还知道。我耳边忽然听到“嗡嗡”的响声,几十只马蜂往我头上脸上扑。顿时我吓坏了,一只手抓住树枝,一只手忙不停挥舞,驱赶着群蜂。

其中一只马蜂,大约是对我的侵入它们的势力范围感到愤怒,飞出来叮了我额头一口,那疼痛,眼前模糊起来,眼里也没树叶子了。我忍住剧疼,一只脚下移,在树干上寻踏脚处,情急之中,手忙脚乱,忙不迭从树干突鲁下来。滑到树下,弟弟扶着我,我右眉上方被马蜂蜇到之处,很快肿起了个包,疼得右眼也睁不开。

弟弟扶着我,赶紧回家。楼里有个大叔看了我额头的样子,说赶紧用手挤一挤马蜂蜇处,挤出蜂毒,边挤边用胰子水(肥皂水)洗蜇处。几天后,我的右眼才恢复正常。

天地间,无论动物还是植物,无论其大小,都有其既定的地盘获空间的,人间更是如此。在既定的空间内,自认为是主人者,是不会容忍擅自闯入的。胆敢闯入,主人会不惜代价地攻击闯入者。世间有些悲剧,就是盲目闯进了人家的地盘。我被马蜂蜇,就是在那个饥歏的年头,盲目闯进了一个蜂群的地盘。

好在我们一家六口,在父母亲的操持下,度过了那个饥荒的岁月。与那几年饿死的人比起来,我被马蜂蜇了一口,算啥事呢?

人生在世,谁容易?谁都不容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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