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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浦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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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6/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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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存,这辈子靠的是“zi”

人与人的活法不一样。

渔民生存,靠在风浪颠簸的船上用网打鱼。你,茎纤根浅的一芥草民,靠什么漂浮于人海上呢?

秋浦元年元月18日,那是到天坪山煤矿后第一次下井。凌晨四点半起床,冒着天空飘洒的雪花,踏着山脚高高低低的那条砾石子路,摸黑跑到老井口,换上窑衣,腰后系上矿灯盒,木然地听派活师傅的指派,跟着严良才师傅后面,钻进副井口斜井筒子,手持灯头照着脚下的石蹬,小心翼翼一步一步在往下挪。

8小时后从地底煤坑里,顺着黑咕咙咚的三百六十多米长的斜井爬到地面时,已是午后一点多了。洗去满头满脸满身的煤灰与汗渍,将抖去煤灰的工作服,长筒矿工靴,矿灯帽塞进一个新买的竹篮里,疲惫不堪地从澡堂走出。

雪后的天坪山坳里,空气清新,雪不知何时已停了,但天空还没放晴,山麓,田畈,树木,连路边的稻草垛都披着白雪。走到井口门垛外那棵大水桦树下时,在井下腰巷带着我在煤层中"挺眼"的师傅严良才,赶了上来。严师傅安慰着饥肠辘辘的我,说:你和我们不一样,不会老下井的。我问为什么?他说:有“zi”吃zi,无zi吃力。你肚里有文化有技术,我没文化,我们只有吃力气;你和我们不一样。

几年后,我与严师傅成为董店矿务局大院一栋房的邻居。严良才是青阳木镇人,1967年春被招工来矿。听他老婆讲:严良才与你同龄,都属牛,但严良才他是春天的牛,你是秋后的牛。他老婆说:春天的牛,命苦,落生后地里春草才刚萌生,春牛缺草吃。

严良才父亲早逝,据说其父生前在青阳县木镇粮站干事,一天将盛满大米的沉重麻包,通过“木跳”,扛到汽车时,不慎从“跳”(木板)上掉了下来,盛满米的麻包砸在身上,不治身亡。其母千辛万苦将其拉扯大。1967年西矿再度上马,天坪山煤矿井下劳力不够,就到青阳招了一批。青阳县城的“小文子”、“大毛子”、“书呆子”、“小家伙”等人,就那年招进矿的,当时还在天坪山南边的木镇上招收了一批青年来中矿挖煤,严良才就是其一。

15岁那年初进煤炭专科学校,我对“地下采煤”这个专业,内心很抵触。到地下数百米干采煤、掘进工,更是极其不快。抵触也好,不快也好,在那个年代,反抗不得,也反抗不了,抵触情绪也绝不能说出口。那年月,只能把抵触情绪深深压在心底。

20岁那年底,1965年进校的大中专学生,才熬到了毕业分配。省革委会落实伟大领袖“扭转北煤南运,开发江南煤田”的最高指示,将我们分配到皖南山区的一座地方小煤矿。我与18个同学分到了池州天坪山煤矿。该矿座落在江南古镇之东三十里外山沟里。

我到了天坪山煤矿后,整天木然去混——混一天是一天,混一时是一时。那些年,清楚地知道自己需要什么,也知道自己不需要什么。可是需要的,望也望不到;不需要的,则躲也躲不开。

那些年,我天天极不情愿换上灰不溜秋的窑衣,勉勉强强钻进黑咕咙咚的矿井,小心翼翼下行近四百米后,在险相四伏的掌子面跟着老矿工身后,无可奈何地干着攉煤、拖筲、搬运坑木等下手活,或其它一些杂活。我木然地在井下采掘一线混了好几年。

在井下跟师傅后面采煤时,我最怕的是去“透眼”——钻进煤眼里,将被壅塞堵死“小眼”疏通。“小眼”即煤层中垂直或倾斜的小断面垌子,天坪山煤矿采区的小眼断面都是1米见方。被堵塞后,空气流通不畅,瓦斯有时积聚;十来个矿工鱼贯钻进小眼后,每人手里拿两快木板,一长一短,大的叫护身板,小的用来扒拉身小停滞的煤炭,促其下淌。那长条木板有一米出头,用它来护身——即上部煤炭大量淌下,为了防止自己被煤雍压,就将这块长板横插两侧眼壁,阻挡煤炭雍了自己,所以叫护身板。煤炭小眼上部蕹塞的煤炭可能有数十吨,一旦被捅松动,大量的煤炭就会突然下泄,矿工躲散不及,就有可能被煤流冲下去,被煤雍埋。如抢救不及时,几分钟,就会窒息而死。所以,“透眼”这个活,非常危险。

煤矿井下一线采煤、掘进工,既需要起码的体力,也需要一定的胆量,而我这两样都缺乏。我个小体弱,手无缚鸡之力,身无挑担之肩。每天光从几百米深的地底下爬上来,就够呛了。哪有什么力气端着百十斤的风锤去岩壁上打眼,捧着风镐去小眼中凿岩?哪有气力将六七十斤重的矿矸石块,一块块地高举圏顶去砌卷?矿井下艰辛的那些日子,我的生存,外靠一些领导同学工友的照顾,内靠自己心性,靠的是“zi”!这个“zi”既是"字",又不是字。

茫茫人海上生存,这辈子靠的是"zi"——所以晚年的我,感谢"z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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