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海·地理分册》到我手里,已是56年了。
青春期的我,对世界充满了好奇,渴望了解世界各个方面。青聪的我渴望知识,渴望知道七大洲、五大洋的方方面面。可是17岁的我,赶上了特殊的岁月”——学校停课“斗、批、改”,学生们拿起笔,走南闯北去串联,去揪当权派。学校图书馆被封了起来。学生们成天只能读“小红书”——伟大导师的语录。
1967年5月,华东乃至全国各地都进入了“要文斗,不要武斗”的时期。三月份我们学校“复课闹革命”未成,在人民日报4月1日发表戚某某文章煽动下,淮南矿区掀起批判高潮的同时,矿区各单位的群众组织,分立为的“P派”与“好派”两大派。这两派互不相容,将矿区闹得更加混乱。煤专学校枳园内,除了这两个组织的成员外,大多数同学就都离开校园,回了自己的家。而在那年6月16日那天,我乘一夜的火车,从乱哄哄的彭城来到淮南洞山学校。
此行目的是到校领取前两个月的伙食费。当时家里经济困难。本来我母亲在王陵饭店工作,每个月有29元钱的工资,父亲53元,父母俩人的工资合起来80元出点头,基本上能维持一家六口的生活。但母亲因是合同工,半年前的12月被单位辞退回了家,家中的收入一下子少了八分之三。1967年春天那几个月,家中的生活日渐拮据。为了减轻父母的压力,所以我冒着铁路线上乱哄哄的危险,赶回几百里外的学校,去领取五月六月两个月的伙食费。
那时国家承担中专生的伙食费,我们一个月的伙食费是9元5角。1966年9月之前,在校中专生是集体吃饭,伙食费是不发给同学的。1966年秋后,学生们全国各地走四方大串联,集体就餐就不存在了,每月的伙食费发到同学个人手中,各人买饭菜票,每顿饭拿饭菜票打饭打菜。所以,每个同学每月都到食堂高会计那儿领自己的那份伙食费。
6月17日早晨,我在洞山下了绿皮火车,进了车站对面的学校。校园里一片混乱,高音喇叭叫个不停。上午到大食堂西侧平房那儿的会计室,在高会计那儿领了19元钱,就在校园里转悠——晚间才有火车离开淮南。
晃荡中,情不自禁我来到西教学楼南边的图书馆。
煤校图书馆是一个独立的小院。图书馆由前后两栋平房组成。前面的主体平房呈凹字形,后面还有一栋矩形平房。这两栋平房东西等长,东西两侧都砌起的上半截是漏空的矮墙,使图书馆形成了一个独立的小院。西墙内,是几株桃树。那年桃花开时的一个晚上,我们一帮同学,从西墙翻进院内,打开藏书室的窗户,进去从即将拉去造纸厂的几千册“封、资、修”的书中,挑了上百本书出来。
六月17日那天的中午,闲着无聊,我不由想起藏书室那个窗户,还想从那个窗户进去,看看可还能弄几本书来。那天,天已很热。中午的校园里,空荡荡的,图书馆大门紧锁。我看看图书馆西边没有人影。就翻过西边花墙,进入图书馆小院。可桃树下藏书室的窗户都已钉死。只有走廊有个窗户上方的摇头窗扇,斜斜地开着,窗户内是借书处,室内条桌上乱七八糟堆着一些书。我爬上窗台,从摇头窗钻进去。从那堆书中拿了:《辞海·地理分册》、《中国地图册》、《世界地图册》、唐韬《燕雏集》、《脂砚斋评红楼梦》,还有姚某元的一本书。
《辞海·地理分册》是中华书局辞海编辑所于1961年11月一版、一印的16开本。正文490页。《辞海·地理分册》土褐色的封面上,繁体“辞海”两字,还是从《石门颂》拓下的两个字。扉页也是这两个字。(《石门颂》乃中国书法史上的一座丰碑,是东汉建和二年(公元148年)由当时汉中太守王升撰文、书佐王戎书丹刻于石门内壁西侧的一方摩崖石刻,是隶书书法作品。现藏于汉中博物馆。)
当时,我随身背了一个绿塑料丝编的网袋。我将这几本书装进网袋,就匆匆钻出了借书处窗口,然后匆匆翻出了西花墙。溜到办公楼前,看到同班的王以坦,从校南门走来,他家住在洞山。我赶紧躲开了他。
说点题外的事,二十多年后的1984年9月,王以坦到合肥公干,街上碰到“地采6546班”的李家新,李家新告诉他:张某某我在合工大管理系白楼305室。那天晚饭后,王以坦他就到合工大来寻我。合工大校园很大,而我们管理系白楼在斛兵塘南岸。九点多了,正聚精会神伏案做作业——绘图的我,听到喊我名字的声音,抬头一望,分别二十多年的老同学王以坦进来了。他说,合工大真大呀,进校来我找了两个小时,才找到你!久违之后,老同学相聚欢啊。
回到正题。几十年后,《中国地图册》、唐韬的《燕雏集》都遗失了。如今仅剩下《世界地图册》、《辞海·地理分册》、《脂砚斋评红楼梦》三本,还在陪伴着我。
少年得书颇不易。几十年来,对我来说,《辞海·地理分册》一直是件珍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