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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浦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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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1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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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河琐忆

5月8日,乘坐江南小城至彭城的大巴回故乡,大巴从蚌埠西边的淮河大桥驶过时,我将相机镜头对着车窗外的河面,拍下了几张淮河东流的景象。车子很快越过淮河大桥,快速行进在广袤的淮北平原上,但我的心还漂荡在流淌的淮河上。

43年前的8月23日子夜,这座公路桥东面四五千米外的淮河大铁桥上,津浦铁路一列南下的绿皮火车,于夜色中隆隆驰过。车内的我是前往洞山煤炭专科学校报到。之后几十年间,我无数次乘坐火车,从这个大铁桥上南来北往。

刚到洞山学校第二天,我和几个同学就去田家庵(淮南最大的商业区,座落在淮河畔),主要想到码头去看看淮河奔流的景象。码头河边泊着一些大小不一的木船,粗细不等的桅杆耸立在船上。初到淮南洞山,徐州籍同学都感到淮南的自来水真难喝——自来水取自淮河。喝惯了故乡甜丝丝自来水的徐州籍同学,很长一段日子,宁愿忍受干渴,也不去喝水。

我们“地下煤层开采6547班”有个来自田家庵的同学,叫余庆国。余的父亲,是淮河上使船的,他家就在船上。余庆国与李敏红张耀华等住同一间寝室。余庆国个头不高,但身材匀称,体格结实,人很随和,喜欢运动,尤其喜爱打篮球。我们都喊他“小余子”。

1966年2月,我们“地下煤层开采6547班”到八公山北麓的孔集煤矿实习。到矿没多少天,就落了一场春雪,雪后的礼拜天,八公山麓及淮南原野上残雪斑驳。我与敏红等十来个同学去淮河岸边游玩,忽见清清的河流中浮浮沉沉着一个凸背的东西。有人说是只大老鳖。看到随水流起浮的那个凸起物,我也认定是一只老鳖。另一同学不顾寒冷,脱衣跳下淮河,游向中流,去水流中捉这个王八。我也禁不起住这只老鳖的诱惑,脱衣跳入冰冷的淮河,在冰冷的水流中游啊游,游到那个凸背东西的跟前了,才看清楚:那凸起的沉浮物只是一只破瓢!一只被人丢弃的破葫芦瓢而已。

1966年7月,全市的工农商学兵去横渡淮河,我也数次参加,田家庵那儿淮河就百十米的样子,河面并不宽。几次淮河横渡都是在下午,游到河北岸,再折回南岸。那时的我,十七岁,体力好,游个来回,也不觉得累。多次横渡淮河,感觉到淮河的水流平缓,身在中流也不觉得一丝的害怕。

1968年端午前,同学们被派到淮河南岸的廖家湾子去帮农民割麦。那几天,苦不堪言。在毒太阳下,整日弯腰屈腿割麦子,本已是疲惫不堪,可又吃不好睡不好。每天十几个小时在河滩望不到边的麦地里抢收割麦,同学们体力消耗很大,可是同学们一天三顿饭,都是零零散散分排在农民家里。那时廖家湾的农民,都居住在土墙草屋中,家徒四壁,农户贫穷得超过想像,除了四条木腿支着一块板的饭桌外,几乎见不到任何家具。饭桌上,是几个黑糊糊的粗磁碗,菜就是一碗老腌菜。夜晚,就将我们安排在麦场的场屋里。疲惫不堪的我们,倒在场屋的麦秸上就睡。可是睡不了一会,身上就奇痒不止,根本就睡不着。天亮后一看,我一看,李敏红脊背上,胳膊上,双腿上,浑身上下,被跳蚤咬起几十个红胞。我身上也是如此。坚持了两夜,第三天早晨,同学们都逃离了廖家湾。从那以后,我就怕跳蚤。人生在世真可怜,跳蚤这种比芝麻还小许多的小虫子,竟也会欺凌人、伤害人,而人在它的伤害下,往往是束手无策。

1968年夏天,下矿井支援“夺煤大战”间隙里,我几次从田家庵渡过淮河,步行十里路到淮河北岸的风台县高皇,去买肥皂和卡普龙袜子。肥皂上压着“淮南”字样,卡普龙袜子,是淮南“天一袜厂”生产的。高皇当地农民买不起肥皂和卡普龙袜子,所以高皇供销社里进的肥皂和卡普龙袜子,就摆在柜台里,不要票,有的买。而在淮南矿区的商店里,买肥皂,不仅要钱,还需要肥皂票。没有票,营业员是不卖给顾客的。那时,“天一袜厂”从上海内迁到淮南田家庵,该厂生产的尼龙袜和锦纶丝袜(当时叫卡普龙袜子),也是紧俏货。市区矿区的商店,一上柜台,很快就销空断货的的。所以,一些同学就到风台县的高皇去买这两样商品。

1969年端午前,军宣队再派我们去淮河湾里,去帮农民割麦子时,同学们接受前一年的教训,向军宣队呼吁再三,军宣队决定:割麦期间,同学们伙食由学校食堂派炊事员到河湾就地做饭做菜,来供应同学们一日三餐。那七八天,我们就吃住在淮河湾一个不知名的村庄外面。每天子夜刚过就被唤醒,被几个背着镰刀的农民领着,摸黑路,领到河滩上去割麦子。

那几天的下半夜,夜空上,薄云绕月,弯弯的月儿时隐时显:夜空下,暖风徐徐,淮河水汩汩流淌。夜空下,同学们半蹲着,左手掌向外,伸手搂拢一丛麦稞,右手挥镰刀,刀起麦断。一把把重复着这两个动作,顺着麦垄往前割。割了十来米,累得不行,我就躺在身边的割倒的麦秸上,放平身躯,眼望深色苍穹上的月朦胧云飘忽,舒展舒展酸酸的腰腿。

1969年7月末,已进校四年、时届毕业而不闻毕业离校文件下来,无可奈何的军宣队,给我们放半个月的假。一批徐州的同学,在我的鼓动下,到田家庵码头乘下水的小轮去蚌埠。

我之所以提议乘轮船去蚌埠,因为是受高尔基自传三部曲的影响,高尔基《在人间》里仔细描述了他在伏尔迦河上飘流的生活,所以我也想体验体验在河流中旅行的感受。向家在淮河船上的“小余子”详细了解后,一帮同学跟着我,第一次没经过洞山火车站,而是去田家庵走水路,踏上了返乡之旅。

正值盛夏的那天,晴朗,炎热。轮船九点开船,沿岸靠了几个码头,午后一点多小轮才靠上蚌埠码头。我们在顺流而下的轮船上,好奇的观赏淮河两岸的流动的风光,体验轮船上漂荡的滋味。记得途中,还经过了一道河闸,经过淮河南岸一条支流的河口,是什么河,记不得了;但河口那儿,水面上色调泾渭分明的景色,给我的印象很深。

九州南北方分界的淮河,是这辈子我生活过的第二条河流。哪料到,我顺淮河飘游过几个月后,就不得不选择了长江之南的一家矿山,并在那儿一下子就生活了42年。人生在世,如同生活在河面上。而南北朝学者范禛在《神灭论》中则说,人生如花落,同一树花,风吹起,有些落入沟渠,有些飘上碧玉台,这种缘分,便造就了男男女女不同的人生。范禛玄妙而美丽的比喻,说出了生命的无常、人生之无奈,也道出了世事变幻与人生的机缘。生存于世,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能做的,不过就是顺应命运(现实)的蟺变,过好自己有限的岁月。

不过,我还是觉得,人生,如同河水中的一片苇叶,能不顺水漂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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