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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浦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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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告文学
20240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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跃出云海刹那间

奶奶生前常对家人唸叨:“小三是太阳在白云山顶一露头出生的。”奶奶说的“小三”就是我。我出生时,上面有两个姐姐,所以出生后,“小三”就成了我的乳名。那时,我家在彭城东关大坝头住。火车站东边的白云山,离我家也就七八百公尺。1949年那时,在我家院子里可以望到白云山与子房山。

可能与我在太阳出山那一刻出生有关吧,长大后,我一直喜欢在清晨观看通红的太阳从东方升起。

旅途上再疲惫,到了名山大川,我都忘不了翌日清晨观看该处的日出。泰山之巅观日出,海轮破浪观日出,海滨微曦观日出,长城上观日出。

我这几十年来,观看日出的次数,数不胜数。我觉得,无论在何处,东方浮现红太阳那分把钟时的景相,能给眺望者视觉造成冲击力;但是,我更觉得,能给眺望者心灵造成难以磨灭印象的日出,才是最壮丽的日出。而我这几十年,看到这样的日出,仅有一回。那是在我31岁那年7月,在黄山北海的狮子林上。

那时黄山还没有索道,游客都须徒步攀登。前一年的七月,75岁高龄的邓公也是一步一个石阶,从前山慈光阁登起,经玉屏楼登上北海的。

我31岁那年7月的一天,我们追随着邓公的足迹,也汗流浃背地登上了北海,饱览了各处优美胜景后,住宿到西海游客睡觉大厅。睡梦中多次醒来,生怕睡过头了,耽误了观看日出。

再次醒来,众人的鼾声此起彼伏,在西海简易木板大厅内响成一片。看看手表上的时间:3点10分。得走了,一一推起同伴,挎上相机,出门去北海清凉台。这是农历六月十六日的凌晨。

西海山坳里夜色阑珊,泛黄的圆月已落到排云亭的飞檐上。山路崎岖,山风飒飒,寒气逼人。在黑黝黝的松林中,高一脚低一脚走了好大一会,牙齿才停止了磕磕碰碰。

翻过一道山脊,离清凉台尚有里把路呢,松涛中渐渐传来嘈杂的人声。赶忙加快脚步。昨天中午一蹬上北海,就赶紧求宿,以便今晨就近在狮子峰清凉台一带观日出。但7月的黄山顶上,海内外的游客如潮。地处黄山风景中心点的北海宾馆,接待游客的床位早已爆满,连地铺也挤不下了。

无奈移宿在三里外西海游客中心的我们,惟恐错过日出,只得黎明之前匆匆在黑松林间,翻越山岭,摸黑赶往清凉台。

到了北海才发觉,狮子峰上人影绰绰,夜色中朦胧的清凉台及附近崖边的巉岩怪石上,早已是人头攒攒。靠近,也挤不上了。一打听,嗨!昨天天没黑,清凉台上等待观日出的人就已占满啦。

朦胧中,左左右右几处逡巡,好不容易,我才在曙光亭西侧的一个小崖口边挤到了一个位置。这时是4点20分,疲倦的月亮早不知落到了何处。大地沉沉,狮子峰及四周的千峰万壑都陷于拂晓前的黑暗之中。

我临崖倚着一棵碗口粗的黄山松,与先到的游客一起,向东极目眺望。此时,东方地平线呈细细的铅白色。这铅白色的线条之上的整个穹隆还是繁星闪烁;之下则是漆黑一片。我和游客们一道盼望着、议论着、等待着……

盼望中,东方那条铅白色的地平线,渐渐发生着变化,慢条斯理地一点点变宽,慢慢地也蜕化成了橙黄色。其上则衍化出一条“鱼肚青”的平行色带。众目睽睽中,这两条亮些的色带逐渐朝上膨胀、逐渐发明发亮。

穹隆上的夜空一边丝丝退缩,一边缓缓地、不得已地褪去深沉的墨色。这时,狮子峰崖边的男男女女开始爭相判断着太阳可能探头的方位。

不知不觉中,鱼肚色光层上的几簇墨云变成了紫红色。突然,一个上海口音的女孩子在西边叫道:“侬看看,凤凰呀!”

果不其然,在大家认定太阳探头的上方,从南飘来一缕长长而又不规则的紫云,在地平线上半透明的东方,极象一只展翅飞翔的凤凰,神逸地飘然北去。

5点正,天空上的铅色已经褪尽,几颗寥落的星辰,在清亮了的穹空上闪烁;寥廓的东方已辨不出哪儿是地平线。

狮子峰上翘首以待的众游客,全神贯注地盯住东方那最明亮处。这时没什么人讲话了。整个狮子峰变成了寂静的山林。时而只有阵阵晨风轻轻地掠过。

5点20分,猛然从清凉台那边传来一个北方男子汉欣喜若狂的叫嚷:“下边!下边!”

果然,在东方最亮处右下方铁色的云堆中,绽开一个红点,我凝息观望。须臾,那红点涨成红弧状;几秒的功夫,又由弧状变成了红红的半圆。远远望去,大小仅象一个熟透了的红草莓。

这棵晶莹、鲜艳夺目的红草莓渐出渐大,一会儿,就又似一盏元宵佳节挂在门前的宫灯;宫灯轻柔的红绡挡不住灯笼内明亮的光辉,映出核心那耀眼的桔黄小点。

倏地,地平线云堆上晶莹剔透的红……象被一个顽童突然拍了下的红皮球,陡然向上一弹。

就在这个红皮球弹离地平线一瞬间,如痴如醉我,只觉得全身的热血如济南趵突泉向上喷腾;震惊中喜悦得情不自禁,我和狮子峰上的千百人一样,不约而同张大嘴、声音高昂的“啊——”了一声!

这轰然而起的惊叹声,震撼着乳白乳白的云雾,在群峰万壑中涌动翻滚。一个犹不尽意的男子引吭高歌“太阳跳出了东海……”跳出地平线的那一瞬间,太阳给人心灵的冲击,太阳给人心灵的净化,肯定让我、也让狮子峰上当时所有的游客终身难忘。

从深沉的云堆中绽出红点,到倏地跳跃而出,前后不过两、三分钟。跳离地平线的红日,晃晃悠悠、扶摇直上。众目睽睽中,她象一个出浴的美女,似乎有些害羞、有些嗔怪狮子峰我们这些男女游客仰慕的目光,那娇红的脸庞开始放射出越来越刺眼的金光。我不得不移开目光。

稍微向南偏转目光。晨曦中的始信峰和上升峰之间,云絮飘绕,巧石争妍。两手拢在背后、头戴乌纱帽的丞相,悠然自得地立在那儿观棋。惟妙惟肖的令人叫绝。我移目北望,橙黄色天空下的北海,雪浪般的晨雾,波涛汹涌,汪洋一片。朝阳灿烂,波涛中那峰岩上眺望太平的石猴,似一黄衣打扮的弄潮儿,在那磅礴的海面上观潮戏云。

红日升腾,天朗气清。饱览了壮丽、奇妙的日出,赞不绝口的游客们,分几路走下狮子峰。这时我才注意到,游客的衣着很有趣:有穿连衣裙、短裤背心的;有穿毛线衣的;还有不少男女游客披着黄色蓝色的棉大衣。

低头看看自己身上,才发觉胸前吊着的照相机,我懊恼地一跺脚“哎!怎么忘了照相机?怎么忘了摄下刚才日出那一瞬间壮丽的景象!

人啊,一生中风云际会,几十年来我不时游走神州,饱览祖国东西南北的大好河山,观赏到不少炫丽的日出。1966年11月30日晨,庐山观看了日出;1986年6月6日晨在泰山上,天蒙蒙亮,在日观峰山岩翘首东望日出。2004年10月中旬的一天凌晨,我从厦门一家酒店出来,路灯下向东赶了20里路,赶到厦门会展中心海滨观看海面日出……

这辈子,我在皖南生活工作了四十余年。步入晚年后,常忆皖南的山山水水。晚年的白居易“江南忆,最忆是杭州”。而我忆皖南,最忆是黄山,尤其是31岁在黄山观看日出那一瞬间——太阳跳出东方地平线那一瞬间,给我心灵的撞击。

晚年的我,皖南忆,能不忆黄山?忆黄山,最忆太阳跃出东海的那一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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